和詹忱与墨才想的不同,流萤日日都寸步不离的跟着詹忱。
一日三餐都和詹忱一道吃,詹忱练剑,她就跟着一起练剑,詹忱看书,她又跟着一块儿看书,詹忱喝酒,她不太会喝,就坐在詹忱身边喝茶。
总之就是应了她之前那句话,詹忱在哪里,她也在哪里。现在詹忱做什么,她也要一同做什么。像个小粘人精,怎么甩也甩不掉。
“流萤,”詹忱非常无奈,坐在屋檐上,半仰躺着,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累吗?”
流萤听出他并没有多少不乐的意味,反而是宠着自己,笑得非常无奈,于是撒娇道:“我说了啊,你去哪我也去哪,我就是要跟着你。”
詹忱侧过头,看着流萤隐在夜色里的脸颊,他看不清流萤的五官,但是能看见,流萤的眼睛非常明亮。
“想好了?”詹忱问。
“想好了。”流萤回答说。
“不后悔?”詹忱继续问。
“不后悔。”流萤继续回答。
她知道詹忱这是动容了,想要带着自己一块儿去云游,心中非常高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詹忱看。这种小型动物一般的目光,让詹忱更加不忍心拒绝。
“行吧,”詹忱叹了一口气,“若是皇上皇后能同意,我就带着你。”
“好!”流萤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詹忱连忙把她拉住了。
在屋顶上这么蹦跶,把屋里的人吓着,可怎么办?
“但我只带你到十八岁。”詹忱说。
流萤才不管是带自己到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反正詹忱同意带着自己一块儿去了,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值得庆祝的事儿。于是她现在只需要说服祁修与墨才。
祁修与墨才,自然是不同意的,然而流萤会苦苦哀求,会撒娇耍赖。
祁修第五次把趴在他书桌前赖着不肯走的流萤拉着起来,终于说出一句不一样的话。
“你若是能让皇后答应,朕就不阻拦你了。”
这话简直是给流萤打了一针强心剂,自小以来,墨才就十分宠她,几乎是对她百依百顺,千事万事都迁就着她,这一回,只要自己再执着一点,抱着墨才多撒撒娇,自然就是什么事情都能成。
最终,墨才看着流萤,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流萤的肩膀:“切记不要再像从前那般人性了,出门在外,可不是人人都会顺着你脾气的。”
“嗯嗯。”流萤回答说。
“你说你,放着皇宫里的福不享,出去做什么?”墨才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不舍了。
流萤听得也有些想哭,但她去意已决。
“放心啊,”流萤的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我不会给詹叔叔添麻烦的。”
“小丫头能添什么麻烦?”詹忱挥了挥手。
“多谢。”祁修重重的拍了拍詹忱的肩膀,“往后的日子,就拜托你好好照顾流萤了。她还是个孩子,脾气也倔,天真又冲动。”
“放心,”詹忱说,“流萤是个好孩子,心眼儿也好,况且啊,她可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得多,眼界放得够宽够远。”
“是,”此时的祁修并不像一个帝王,而是像一个寻常人家里,在普通不过的父亲,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拉着詹忱,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她若是与你使性子,记得别跟她倔,她跟头牛似的,朕都倔不过她呢。”
詹忱忍不住笑了笑。
流萤本来还很伤感,被他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完全无法反驳。
“放心吧,也不用这么舍不得。”詹忱说,“我只带她到十八岁,到了她十八岁之时,自然是会将她送回来。”
“也好。”祁修说,看了一眼流萤。
“不错。”墨才也这么说,看了一眼流萤。
流萤见三人都在看着自己,连忙发表意见:“我同意呀。”
达成一致之后,就没有什么别的好商量的了。
于是墨才亲自下厨,詹忱去给她打下手,两人做了一大桌子菜,五个人一道吃。
“祁连,”流萤给祁连夹了一块詹忱做的辣子鸡,“这个好吃,尝尝吧。”
祁连尝了一口,果真很好吃,但是也没表现出什么开心的神色来。
他确实是闷闷不乐的。
一整顿饭,祁修和墨才与詹忱,都相谈甚欢,偶而提及几句流萤,也不外乎是关于未来的事情,并且对詹忱表达谢意,又说是太麻烦詹忱了,自家孩子不太懂事。
流萤听着听着,鼻子越来越酸。
祁修和墨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亲生闺女的,不然也不会这样,为了自己的事情,操碎了心。
然而她却不是什么好女儿,她甚至给祁修和墨才,还有祁连,找来了不少麻烦。
也怪不得,方才祁修会那么说。
因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小麻烦精,而他们三个人,始终没有嫌弃自己,并且是对自己不离不弃。
但是今日祁连非常不开心,她看出来了,可是也无可奈何。
“你再尝尝这个,茄盒。”流萤又夹了一块茄盒,放到祁连的碗里,“这个特别好吃。”
祁连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吃那一块茄盒。
“你快吃呀!”流萤催促道,“詹叔叔说,这是我娘亲很喜欢的一道菜,我吃的第一次就爱上了,是真的很好吃呢。”
祁连听了这话,立马将那一块茄盒放进嘴里,结果被烫着了。
“啊呀,你真是的!”流萤有些着急,连忙又给他夹了一道凉菜,凉拌藕片,“吃点儿凉的缓缓。”
然后流萤又快速称了一碗汤,用勺子不断地搅拌,搅拌得差不多了,确定已经不热了,才递给祁连。
“喝点儿凉的。”
祁连接过那碗汤喝下去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中其实有很多想法,想说的话也是有特别多,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就如同那日,看见流萤又与詹忱待在一处时,那样生气得莫名其妙。
祁连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祁修与墨才,看着二人的互动,相视一笑。
詹忱也看明白了,笑了笑没有说话。
詹忱是决定明日午后离开的。
于是吃完晚膳以后,流萤回去收拾了一番。
她一开始想带很多东西,什么冬日的衣物,秋日的衣物,夏日的衣物,春日的衣物,可是若是带着这么多衣物的话,势必就会很重,带不动的。于是,她也只是拿了几件当季的衣物,够换洗就好了。
还有很多她爱吃的东西,比如桂花糕呀,马蹄糕呀,枣泥糕呀,绿豆糕呀,还有红糖馒头呀,可是她又想了想,吃的路上也能买,不必提着这么多去。
于是她又想带首饰,耳环呀项链呀镯子呀戒指呀,金色银的玛瑙的翡翠的,应有尽有。可是这么多首饰,可应该怎么带去呢。于是流萤先把自己非常喜欢的拿了出来。但是再转念一想,很喜欢的这一堆里,常戴的却也不多,若是不常戴的带上了,岂不是就占空间吗?
于是流萤也只拿了一些首饰。
还有一些不必用品,比如说放蚊虫叮咬的膏药,比如说活血化瘀的膏药,比如说止血的药粉。这些倒是不能等着路上再买,毕竟路上买的,可没有皇宫里头的这么好用。
流萤整理完之后,打算去找祁连说说话。
她心情有些沉重起来,因为方才在餐桌上祁连对自己,已经有些冷淡了。
她知道祁连心里是不高兴,生气自己居然要跟着詹忱一同去云游,可是却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同他商量。
流萤走到了祁连住处,看到在院子里发呆的祁连。
“祁连!”流萤快步走到祁连身边,“你为何在院子里站着?”
祁连却只是侧目看了流萤一眼,并不搭理,继续望着前方出神。
流萤看着祁连这般模样,叹了一口气,也不恼,只是有些自责。
“若是带太多东西,定然会很不方便。”流萤说,“于是带的少,首饰只带了三套,一套是上元节那日,你在街边买了送我的。”
祁连闻言,看了流萤一眼,眼底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她只带了三套首饰,其中却有一套是自己送的?为何呢,她也会舍不得吗?祁连在心中笑了笑,还当她是铁石心肠,什么也不牵挂呢。
“我其实挺舍不得你的,”流萤继续说,“但是詹叔叔他,多半是这世上,除了我外公……”流萤深吸一口气,觉得再说那是外公,就不合适了,于是改口说,“除了覃国国主之外,最了解我父母的人了。”
祁连依旧没有说话,神情冷淡,只是望着前方。
一派胡言!祁连在心中想着,分明他的父皇和母后,也认识流萤的父母,分明他的母后,和流萤的母亲,关系非常要好,他的母后,也可以告诉流萤很多很多,流萤想要知道的事情。
流萤侧过头,看着他白净的面庞,看着他精致的五官,继续说:“所以我想同他待在一处,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种,我的父母也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感觉。”
祁连依旧是没有说话,也懒得看她。胡说!人死不能复生,虽然这很残忍,但是祁连还是这么认为。什么叫和詹忱呆在一起的时候,能感觉到父母也在身边?这是什么胡话!
流萤看着他,知道他是不信,便也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会时常写信给你,写我的所见所闻,写我的心中所想,就好像,你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祁连心中忍不住有些感动,然而很快,他又开始想,你既然是要离开,又为何说什么,如同我还陪在你身边,这种话呢?
“祁连,”流萤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中不高兴,但是,我还是想走。你放心,两年后,我十八岁了,就会回来的。”
祁连还是没有说话,依旧是拗着气,看着前方,一言不发,只是眼底悄无声息的红了,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流萤于是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祁连声音。
她一会儿看看祁连看的地方,一会儿看一看祁连,直到夜深了下来,祁连的一个小厮走出来想关上大门,然而冷不防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二人,吓了一跳。
祁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小厮拍了拍自己胸口,正要说点什么,祁连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退下,小厮于是立马退下了。
“时候不早了,”漆黑的夜色中,流萤开口说,“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
流萤本来想说,以后见,但是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太沉重了,她完全说不出口,于是改成了早些休息。
“夜安。”流萤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祁连,转身离去了。
而祁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又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说:
“夜安。”
“我也会想你。”
“我也舍不得你。”
祁连一连说了三句话,声音又低又沉,就算流萤现在还站在他身边,估计也是听不见的。
他说完也没有回去,而是继续站在院子里,看着空旷旷的庭院,看着敞开的大门,心里也空荡荡的,感觉不踏实,感觉没有个着落,感觉……
祁连像刚才的小厮那样,伸出手,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
……他感觉到一声一声的心跳,沉闷又空虚。
第二日,流萤与詹忱一同离开的时候,祁连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远观望。
城楼下,流萤不要墨才准备好的马车,只说要亲自骑马,才有浪迹天涯的味道,才够潇洒不羁,才有她爹爹无涯,当年的模样。
墨才笑了笑,也没有非要她坐马车,于是祁修让身边的公公,快速去将他的火云驹牵出来。
“火云驹?”流萤大惊。
他知道祁修爱马,也有不少的好马,然而火云驹,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一匹旷世名驹。
祁修居然舍得,将这样的好马给自己。
墨才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是没有过多震惊,因为她知道,祁修是定然不舍得流萤受苦的。
“火云驹脾气烈,但是我相信,你能驾驭得了。”祁修笑着说。
高楼上的祁连,看着公公把火云驹牵了出来,心中有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他昨夜去找祁修,对他说,火云驹好,火云驹适合流萤,然而当时祁修回答他说,流萤是个小姑娘,骑马风吹日晒雨淋的,还是马车吧,火云驹用来当马车,不合适。
然而现在,祁修居然命公公把火云驹牵了出来。
流萤和火云驹是相识的,但是不知道它的名字。因而,流萤的手一搭到火云驹的头上,火云驹立马温顺的蹭了蹭她。
“原来它是火云驹。”流萤欣喜的说。
祁连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几人在说什么,只能判断出来在说话。
他看见墨才拿出绢帕,擦了擦自己的脸颊。
母后忍不住哭了吗?祁连想着,莫名其妙的,也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发酸。
他又看见,墨才擦了擦流萤的脸颊。
流萤也哭了?原来她也会哭吗?还当她是铁石心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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