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知道詹忱来了，于是便时不时地，找他一起聊天。

“那我父亲，是不是很肆意潇洒啊？”流萤问。

她心想，既然是一个江湖人，那一定非常肆意满脑子的仗剑天涯，饮酒作诗，是非常惬意的状态。

“在覃国国主下令之前，是的。”詹忱说。

他印象中的无涯，确实是一个肆意潇洒的人，男人至死是少年——无涯确实致死是少年，只不过他去世的时候，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确实还是少年年级。

只能说天妒英才，只能说红颜薄命，才让无涯和覃卿，年纪轻轻，便长眠在了地底下。

“他……”流萤心中，毕竟还是对覃国国主有一丝残存的——仅剩一丝丝的温情，毕竟那确实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血脉相连的人了，“他真可恶。”

流萤的嗓子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

那个位高权重的人，是自己的外公，但也是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完全是血海深仇，为了一己私欲，为了扩大国土，为了吞并祁国，下令杀死自己的父母，甚至还想杀死自己。

不要为了畜生伤心，不要为了畜生难过，流萤这么告诉自己。

“是啊，”詹忱说，抬眸看了一眼流萤，见她神色有些悲痛，便转移开了话题，“但他长得倒是不错，所以你娘亲也很漂亮。”

流萤有了一些兴致。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因此也很好奇，娘亲究竟长什么样，爹爹究竟长什么样。

墨才说过，自己和娘亲长得很像，也和爹爹长得很像。但是她还是想象不出来。

自己长得像娘亲又像爹爹，那么爹爹和娘亲究竟长什么样呢？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吗？

“我娘亲长什么样啊？”流萤双臂的胳膊肘撑在桌面前，双手则是拖着下巴，眼里有些向往，又有些好奇。

“你上半张脸长得像你娘亲，”詹忱回忆了一下覃卿的样子，只记得是个意气风发，却又温婉的女子，“眉毛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上半张脸像娘亲。所以墨才说，自己和爹爹娘亲长得很像，难道就是上半张脸像娘亲，下半张脸像爹爹？两张脸拼凑在一起，就是自己了吗？

流萤拿过了镜子，看了看镜中自己的模样，着重看眉眼。

仿佛透过了时光，穿过这面铜镜，十来年前的覃卿，和流萤对视着。

覃卿眼里尽是温柔和慈爱，而流萤眼中，尽是好奇和探究。

原来这就是娘亲的长相，原来娘亲的眉眼长这样，娘亲真好看。

“那我爹爹呢？”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猜测毕竟是猜测，流萤还是多问了一句，自己的爹爹长什么样。

反正问问也无妨，只是让自己更加确定罢了。

“下半张脸和你就一模一样。”詹忱笑了笑，说，“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有些疑惑，怀疑自己的脸是拼凑起来的。”

这个想法完全和流萤的一样，于是流萤哈哈大笑，又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下半张脸看。

她的脸其实有些方，下巴也不算特别尖，是很大气端庄的样子。她

流萤想了想，若是一个男子，长成这副模样，那回事什么样子？

一定也很英气，但又毕竟是个男子，这个轮廓对男子来说，还是太柔和了点，因此，多半估计是，英气又柔和。

她爹爹长得也真好看。

“那我爹爹娘亲一定是长得很和谐。”流萤说，“不是随便两个人的五官拼在一起，都能这样好看的。”

“哈哈哈哈哈哈，”詹忱哈哈大笑，“你是在夸你的爹爹娘亲，还是在夸你自己？”

流萤也大笑起来，非常高兴：“都在夸。”

“确实，他们挺有夫妻相的。”詹忱说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流萤的五官和骨相。

流萤也不避开，就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和他对视着：“看出什么了吗？是不是真的觉得我爹爹娘亲长得很和谐？”

詹忱本来在认真的和自己的回忆对比，被流萤一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再仔细一看，你的上半张脸其实也有点像你爹爹，”詹忱忍着笑说，“下半张脸也有些像你娘亲。”

“嗯？”流萤笑得眼睛弯弯的，“那到底是像谁？”

詹忱说了这么久的话，有些口干了，便喝了一口茶，一看流萤杯中的茶水也早就空了，便也顺手给她倒上一杯。

“都像，”詹忱说，“皇上皇后是怎么说的？”

“也说我长得和他们很像。”流萤换成一只手托腮，一只手拿着茶杯，喝了一口。

“是啊，他们有夫妻相。”詹忱的目光中有一丝艳羡，又有一丝心疼，“当年啊，人人都说他们天生一对，是金童玉女。”

“是吗？”流萤笑嘻嘻的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是很甜蜜，理解了詹忱目光中的艳羡，“那一定很好看了。”

“是啊，”詹忱说，“他们啊，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两人之间，就是有夫妻的气质，黏连在一起的，别人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流萤不知道什么样叫夫妻之间的气质，什么样叫黏连在一起，什么样又叫别人都插不进去的感觉。

但是詹忱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了祁连。

和自己一起练武练剑的祁连，和自己一起吃饭的祁连，和自己一起背书的祁连，和自己一起挨教书先生罚的祁连，和自己一起吃糖葫芦的祁连，和自己一起上街游玩的祁连……很多很多时候的祁连，祁连的各种模样。

是欢乐还是生气，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她都记得。

也还记得，自己去覃国军营的时候，突然看见祁连冒出来，自己被覃国士兵丢到荒郊野岭，正打算埋了的时候，突然出来杀了两个士兵的祁连。

祁连是对她那样好，而自己，却因为覃国国主的三言两语，就中计了，还与祁连疏远，自己真是太愚蠢了，简直是愚钝得无话可说。

但是……流萤突然反应过来，真是奇怪，自己想祁连做什么？奇怪死了奇怪死了。

“你在想什么？”詹忱看着流萤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多半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但还是问了一句。

流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喝了一杯茶，掩饰一下：“无事，无事，你方才说他们之间有夫妻的气质，那是什么样的气质？”

“我也形容不来，”詹忱笑了笑，“总之就是，他们二人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从不会有人将他们误认成是兄妹，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对夫妻。”

“哇，”流萤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真美好啊，“真幸福。”

可是流萤又想到，这样一对幸福的夫妻，却已经死在了林子里。

但是她再一想，二人毕竟是死在了一处的，最后也葬在了一处，下一辈子，若是投胎，估计也能投到同一处吧，当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就像自己和祁连这样，相互陪伴着长大，多么好。

而后啊，他们二人，便是可以生生世世不分离，缠缠绵绵到永久，像那同心结一样，无论如何也分不开。

其实他么这辈子，就已经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分开了。

就连死，也无法拆散他们，他们是一同去往西方极乐世界的。

“是啊，”詹忱看流萤并没有与很难过，便也放了心，“他们呢，一直是很开心的。”

“那我娘亲喜不喜欢吃糖葫芦呢？”流萤突然问。

“可喜欢了，”詹忱又一次笑了起来，“她和你爹爹，都喜欢吃糖葫芦。”

“我也喜欢吃，但是我牙口不好，”流萤很苦恼，依旧是一手托腮，看着窗外，拇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娘亲和爹爹可以吃糖葫芦，真幸福。”

“这说的什么话？”詹忱说，“难不成不能吃糖葫芦，就是不幸福了？”

“倒也不是，”流萤说着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只是我真的很爱吃甜食。”

“但你自幼就牙口不好，”詹忱说，“你还没到周岁，乳牙都刚长出来，就已经蛀牙了，可把你娘亲愁坏了，有一次还为你祈福，第一句就是盼你有一口好牙，第二句才是盼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

流萤听完，也笑了起来。

真好啊，原来自己的娘亲，对自己这么好。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了。虽然自幼丧父丧母，但是爹爹和娘亲，都很爱自己。祁修与墨才，也很爱自己，还有祁连，祁连对自己也特别好。

“我怎么那么小就蛀牙啊？”流萤笑嘻嘻的问。

她现在其实没有蛀牙，因为乳牙已经全部换过了，新牙长出来以后，墨才严格控制她的饮食，不给牙齿一点坏掉的机会。

但她还是不能吃太多糖，吃了会疼。

没等詹忱回答，流萤又问：“那我爹爹娘亲喜欢吃什么其他东西呢？”

“多着呢，无涯走过的地方多，几乎每个地方的名菜，特色小吃，他都吃过，都爱吃。”詹忱回答说。

流萤就这样托着腮，跟他聊到很晚很晚，然后才带着从他那里得知的，有关自己父母的事情，沉沉的睡去。

梦里有一对夫妻在和她招手，果然如同詹忱说的，和自己长得很像。

那对夫妻确实是从面相来看，是一对兄妹，可是从气质来看，那就是一对夫妻。真神奇。

“流萤！”女子对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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