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房顶上,随着右手快速有力地摆动,身体只是稍作调整,以配合右手中不停转换方向快速变换位置的刮板。
一只刮板就是刮油的全部工具,在龚银山的手里,刮板就是上阵打仗的武器,也是冲锋陷阵的冲锋枪和迫击炮。他要牢牢地抓握住这块刮板,看好并守住他的这块防水高地,扎扎实实地做好每一处油面,将企图来犯之雨水拒之于门面之外,打得它们丢盔弃甲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翻过房顶外沿儿,鬼哭狼嚎地一头摔落到地下去。
在刮板的推搡和带动下,热油只好乖乖地追随着它忽左忽右地荡漾着,忽前忽后进退着,每挪动一下就会留下来一些热油,直到刮板上的热油全部用完,龚银山这才停住手,就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龚银山将手里的刮板在空地上摩擦着,上面的余油很快被抹得干干净净。他抬起头看着黄毅平说:你都看到了?就这样刮,先慢慢来,熟能生巧嘛。刚开始就是要慢下来,不要怕慢,慢工出细活儿,干得多了自然就会快起来的。哈哈
黄毅平看得有些眼花,他没想到就这一只小小的刮板,还能有这样充沛的能量和精彩绝伦的玩法儿。他着实小看了它,接下来该自己干了,眼高手低光是看看咋能中呢?
黄毅平连忙点头答应着,他学着樊茂丁拎起油桶倒油,又半蹲着模仿龚银山抓握住刮板去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推送油磨蹭油划拉油,然后弯下腰身转动刮板就开始后退着刮起油来。
这样干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才停住了手。龚银山走过来仔细察看着,一边看一边笑,笑着笑着就轻轻地摇起了头。
龚师傅,我可是生手,有哪里干得不中的,你可要指出来哈。黄毅平谦虚地向龚银山讨教。
按理说嘛也没啥,哈哈就是心里有账本儿,脑子能管事儿,脚下有稳根儿,手上有准星儿,说白喽还是要眼里出气儿。你看哈,你这拿刮板的手要往上提着点儿,要用真气带出实力,这样才能出厚度——厚度当然也要适度嘛。
龚银山却也不会藏着掖着,烫顶这种大事搁哪里都不能含糊的,万一捅了漏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希望能帮助黄毅平尽快上手。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帮手,干起活儿也能轻松一些不是?
黄毅平一边认真地听着他讲解,一边心里仔细地琢磨着:拿刮板的手要往上提着点儿真气带出实力厚度当然也要适度,这是说自己刮的油层厚度太薄,薄厚不均甚至出现断片的现象。不过,这‘真气带出实力’到底是啥意思呢?难道这刮油和写大字之间,当真有相通之处乃至于异曲同工之妙?
一想到这里,黄毅平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感觉,心里不觉随之豁然开朗起来。
他平时喜欢练习毛笔字,大字写得也算是小有名气有模有样。这写大字最讲究意在笔先,气走笔随,逆锋起笔,中锋行笔,藏锋收势,抑扬顿挫,以真气带动元神,以元神催生实力,以实力掌握如椽大笔,而这里所谓的实力并非指其本意,而是特指似虚非虚似实非实之力。
望着眼前空旷的厂房顶,黄毅平的面前就像平铺了一张硕大的纸张,他紧紧抓握住手里的刮板,就像握着一支如椽大笔,提气凝神冥思一会儿,突然拎起热油桶朝房顶上泼洒开去,青黑色的沥青热油就像浓黑的墨汁一样旋转着飘落下去,刹那间将他面前的房顶覆盖住有一张撒开的渔网一般大小。
他趋步上前,俯身下腰,左腿向前弓,右腿往后蹬,左臂半伸平衡着身体,右手挥动起刮板开始带动着滚烫的热油来回游动奔走,他的右手微微上提,手里的刮板便也随之向上抬升,而油层的适度厚度就在这一提一升中得到保证。
黄毅平屏息凝神,专心致志地刮着油,他左右开弓,前后引流,一张刮板带动着热油跳动着热舞。在他开来,眼前的热油不但有着玛蹄脂的独特的气味超高的温度和防水特质,而且还具有毛笔纸张和墨汁的亲切感熟识度和墨香味儿。
他不再畏手畏脚踌躇不前,一面害怕热油烫着,一面又担心刮出的油层薄厚不均甚至留白断片。他仿佛真的正在龙飞凤舞洋洋洒洒地书写着大字,他努力刮油的奋斗精神洒脱姿态和神采飞扬的精神风貌,让人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就生发出昂扬斗志,一时间热血上涌,激情澎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郭美轮守在滑轮车边接热油桶取铁钩子,把用完油的空桶挂上铁钩子续下去,只要一得空就尽量往远处送一送热油桶,单是做好这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看着黄毅平拿着刮板慢慢上手,后来竟然泼墨如雨纵横捭阖大开大合挥洒自如,刮过油的地方黑漆漆光亮亮的一片,她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地隐约生出一种担忧来:
照这样干下去,刮油敷面儿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接下来么看来应该是时候了,嗯
老徐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匆匆地拎起一桶热油送给赖货,然后就站在下面冲着上面喊
起来:茂丁茂丁,别忘了最后还要烫一层砂哩,这一层油要刮好,油层可不能薄喽,不然要烫坏最上面那一层油毡哪!
郭美轮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心里不由得微微震颤了一下,暗自思忖着:就说嘛,该来的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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