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光一向不好，知秋自己做了一个反射板，叫光线更大限度地渗漏进来，我居然看见了窗外好大的月亮。

知秋说，她很好，她的物质同过去相比自然是贫瘠的，但是她的灵魂从来没有像这么富足。她叫我不要担心她，好好回去做我的师长，叫我不要再来看她，叫我不要再想起与她有关的事情。

我有点生气，去扳正她的肩，让她完完全全注视着我，她不愿意，我便又去紧固她的腰，让她同我靠的更近，能够正视我热切的眼神。

听我说，知秋，我放不下你，你也看到了。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让我随时能够看到你，知道你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好好生活。

不，阿峰，我们曾经是恋人，如今时过境迁，你有了妻子女儿，我也历经几段感情，有着无法言喻的过去。我们早就像平行线一样不该再有交集。你以什么身份保护我？而我又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女儿的班主任老师么？

八年了，我们分开多少个日日夜夜，我就等了多少日日夜夜。我只能在这块表里看见你，只能在我的梦里看见你，我不敢使劲想你，因为那样我怕我连在战争中保命的能力都没有。我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放开你的手？为什么要轻易离开你，我怕你离开难民营上船的那天，就是咱们的永别！

知秋抗拒的身体忽然就瘫软下来，一点点摊倒在我怀里，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那么轻巧，那么自然，仿佛早就应该这样，仿佛洁白的羽毛扫弄着我的鼻尖，我的心，忽然就落了下来。

今晚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再谈。我用食指抵着她的上唇，不想再听她讲任何拒绝的语言，那些都会深深伤害我。

我轻轻关好门，拿着外套从阁楼离去。我知道，知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我的背脊在她的注视笼罩下，油然而生一股暖流。我想，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吧。

我有多么爱她，这喜悦就有多么深刻

回到家中，叶子已经在陈曦的臂弯里睡熟，陈曦说，她睡觉前一直吵着要爸爸给她读童话故事——《海的女儿》。

昨天读到小美人鱼公主为了能够再见心爱的王子一面，将美妙的歌喉交给巫婆，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把尾巴变成可以行走的双腿，她每一次跳舞旋转，双脚都像在刀尖上行走般痛楚。

小叶子想要快点知晓故事的结尾，我却不忍继续读给她听，因为故事最终，小美人鱼为了爱情牺牲了生命，变成海面上泛着的泡沫。连童话故事的爱情，都是如此凄美，如一首哀婉的渔歌，现实世界里的爱情更加掺杂了人性的自私利益的纠葛，大多不得善终。

我不要知秋如小美人鱼一般，为了我们的感情牺牲，为了我美满的家庭无限成全，最终变成海面上一闪即逝的泡沫。

两年前在重庆，她便已经在暗处默默地守护我，像被拿掉歌喉以后无法说出真相的美人鱼，她的凄楚，她的委屈，从前的我都不曾察觉。如今，她就在我身边的灯火阑珊处，我怎能还叫她孤身一人漂泊，我想做她的港湾。

陈曦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掌，问你话呢？今儿怎么这么晚回来？

哦，筹备处有保密任务，必须得在夜间执行。别问那么多。

我才懒怠管你工作的事儿，只是你这一向魂不守舍的，好不容易回家，也不知道魂儿回没回来。没什么事儿吧？

陈曦，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我违背了当初成婚的誓言，没能给你和小叶子一个安稳的未来，你会怎样？我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心内的想法。

我啊，陈曦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笑容，那好啊，给我一笔钱，我带着叶子去美国，听说那边上学都不要学费的。

陈曦回答完又想了想，转而盘问我，你不是跟哪个女人好上了吧？

我默然摇头，你别多想。

你这神神叨叨，还怪我多想。陈曦嗔怪着关了她那一侧的灯。

我也关了灯光，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怔愣着，无法停止地思绪里溢满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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