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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些美好事物的尽头(第2页/共2页)

伐已经够吃力的。也许是因为人群使我胆怯,我不敢喊他让他慢下来。我只能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与人流融为一体。

但我仍然朝着我认为正确的方向走着。那是一种毫无逻辑,几乎本能的反应,就像斗牛本能地撞向红色。每一个拐角总有更多的商铺等着我。我无法停下脚步。我要看见每一家商铺。

我以为只要快上几步就能再次遇到他。忽然间我迷失在人群中。这时,一个可怕的想法使我毛骨悚然:头顶巨大天窗外的黑色天幕,那究竟是黑夜,还是厚厚的一层黑漆?为什么天像一块木板一样又死又沉?逐渐地,越来越多的想法就像病毒一样入侵我的身体。为什么每拐过一个弯,我便回忆不起先前商铺的模样?如此,我才以为往前走总是有新的店铺。难道我一直在天幕下绕圈?

那家店里混杂着许多说不出来的味道。店面装饰得昏暗而舒适,仿佛往沙发上一趟就能呼呼大睡。玻璃货架上陈列着香水瓶和雕琢精致的香皂。

刚走进店,店员便熟练地捏起几张试香纸。都可以试试看,她说,是给谁用的?

她的提问让我惊慌失措,我顿时感到十分难为情。我冒昧地闯进一家不需要的店,没有任何原因,只不过是因为那是眼前的第一家店。没有人教我如何辨别香水的味道,如何在店员提问时显得入行。一个随机的排列让我停留在这里,那不是我做出的选择,那是一个没有形状的偶然在某一个时机让我站住了身,让我闻到了陌生和熟悉的味道。我想告诉她,是偶然替我决定来到这家店里的。我自己?

她抬了抬眉,也许是有些许吃惊,随后往后退了一步,一个想法在她眼神中闪过:我是那种顾客。一个让我们同时失望透顶的觉悟。就像棕熊为了冬眠退回到山洞里,她眼神中的某种活力淡然褪去,留下一个机械的可预见的没有生机的人形。她抓起一个香水瓶,如同一名医生熟练地进行了上千次同样的手术。那看起来被她随机选择的翠色玻璃瓶,实际上被她彩排了无数次,不用看便知道那瓶香水摆在了货架的哪一层。

你闻闻这个,她朝纸条上喷了喷,很少有人会忘掉这个味道。

我想到许多事物可以形容这种香味:干净的天鹅绒地毯柠檬挞燃烧的蜡烛。我联想出的事物越多,想象本身便越具体。意象就像万花筒一样不断延伸,我看到玲珑的甜点摆在洁白的餐盘上,闪烁的烛光照着墙上的油画,

穿着艳丽的宾客一边品酒,一边跳舞,锃亮的舞鞋在天鹅绒上扭来扭去,把地毯划出水波的图案。一个个意象变得完整,相互联系起来,如同密集的星组成了星座,一串连贯的图像呈现出来:那是最后一场舞会,微弱的烛光讽刺性地象征着世间残存的唯一一点理智。宾客们优雅地跳着华尔兹,不说一句话,不流露出一点表情。舞厅马上会被不可言喻的力量四分五裂。木质地板不时在颤抖,如同巨人的脚步,每次震动都让墙上的油画倾斜几度。乐团试图用长号和大提琴修长而低沉的声音掩盖住秒针即将归零的声音。舞厅将在突如其来的某一瞬间不复存在。在那一刻来临之前,一切都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唯一让他们留恋的,便是自己的身体。他们跳着华尔兹,为的是去感受肌肉在运动中扩张和收缩,去感受汗液排出体内的热,韧带几近极限的拉伸,去感受旋转和身体重心的变化。注定以悲剧收尾的舞会带着他们一步一步迈向时间的尽头。

你在找什么?店员突然问道。

她在刻意刁难我。我飞快地扫遍柜上的瓶子,忽然,就像自然的膝跳反应,我指向了一个我看都没看清的瓶子。我在找这瓶。我说。

店员吭了吭声。这个是古龙水。她顺手抓住一个深棕色的四四方方的玻璃瓶。估计你用过一段时间就不想用了。

那是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属于过去的味道,一种早该消失在时间中的味道,一种由原始形态混合而成的香味。为什么我会不再想用?我问。

太像别的味道了。她说。时间让它变得没有意义。

我把古龙水抹在脖子上,让香精慢慢沁入到皮下,我逐渐理解了她的意思。那都是些烙印在我记忆里的味道,我闭上眼便能回忆起那些味道。让一瓶古龙水时刻提醒我那些记忆犹新的味道简直是多次一举。就像给一个准时起床的人上闹钟,本来已经醒来了,却又听到吵闹的铃声,再怎么响也就没了意义。

不安的想法再次入侵了我的连贯思维。难不成我真的绕着店铺走了许多遍?说不定她已经在客流中不止一次地看到我。这个想法让我难受极了。

今天看到我过几次?我盯着她的眼睛,试图在其中找到微妙的变化。她在想些什么?她在藏些什么?

但是她的眼神只不过变得茫然。像是双脚陷进泥沼里,意识在缓慢地消失。

哪天?她反问我。

问得我目瞪口呆。今天算是哪天?哪天才是今天?我什么时候乘着扶梯来到这里?我在没有尽头的地下商场里度过了多少个夜晚?为什么一切都感觉那么旧,却又那么新?

他回来了。他在我落入一场无休止的逻辑迷宫之前把我拉了回来。他拎着一个纸盒子,看着我的模样还是像见到了熟人。

走不走了?他半开玩笑地问。

他带我继续赶路。有他的指引,方向变得明朗起来。

我找你半天都没找着,以为你先过去了。我就跑去取蛋糕,结果在半路上瞅着你了。他说。

你走了我就忘了该去哪了。我说。

他看了看表。银色的金属表带让整块表看上去沉甸甸的。他把表勒得很紧,手腕上有一道红印子。我担心缝隙会夹到他的皮肤。也不怪你。他说,商城是越修越大,可整大了反而容易迷路。

走上不一会儿,他告诉我到了。那里不像是一家商铺。那里没有展示柜,只有一排排桌椅。墙上净写着些我看不懂的外文字。靠着门摆着几台又矮又胖的老电脑。漂浮在半空的彩色气球,散落在地上的五彩纸屑,劣质音响掺杂着电流声播放着互联网伊始流行的舞曲。这里是一个外语教室。派对已经开始了,而我来得有点晚。

他们认识我。他们笑嘻嘻地冲我打招呼,有的人冲过来给了我一个紧凑的拥抱。我不失礼貌地点点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有人绕道我身后,给我套上一个派对帽,那种硬纸做的彩色小尖帽。发生的事情太多,而我不知道该先回应哪个。

他把蛋糕盒打开,里面是一个装饰得十分漂亮的奶油蛋糕,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充斥着教室。大家又热闹了起来。有人抓住我的手跳来跳去,还有人朝着我耳朵吹喇叭。

谁切?

谁来得最晚谁切。

他们都看着我。我切不匀。我说。

少废话,要不是等你早就吃上了。

大伙儿开始起哄,指着我的脸哄然大笑。他们把我当作亲友,可我却认不出他们任何一人。我只好随声答应,不让他们难堪,也不让我自己难堪。

我被推搡到了桌前,手里多出一个蛋糕铲。我左比划右比划,拿不准从何处下刀。我抬起头清点人数,可人们跑来跑去的。这头刚记好人数,他们又蹿到另一头去,人越数越多,没个尽头。很快我就放弃了。我想着,铲刃落在哪算哪吧,我反正不打算吃了。

切下一刀,大家喝彩起来,教室里人声鼎沸,吵闹得有些吓人。我也附和着,笑嘻嘻地问,我们在庆祝什么?越吵越欢,声音聚集起来像是巨大的海浪卷起房屋,强力而恐怖。我头晕

乎乎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声音震碎的玻璃杯。趁大家忙着分蛋糕,我挤出了教室,在商户门外大口地呼吸。

不一会儿,他又跟了上来,端着一个纸盘子,盛着一小片蛋糕。

你吃不动?他问。

我摇了摇头。

我也吃不动。但我多少拿了一片。这种东西又不是天天吃。

你们这里都不关门的吗?

哪里?

我指着身边这些店铺。所有的商户。我印象里就没关过。

是,一直开着的。他说,咬了口蛋糕。你真不尝尝?他依旧像是见到挚友一样关切地看着我。他是谁?还有这场派对,我难道真的曾几何时收到邀请?我究竟忘掉了什么?

冰淇凌的钱我怎么还你?

我又没花钱,他说,不都跟店里说好了吗?

跟店里说要赊着。

怎么能叫赊呢。你又不欠人家什么。

你不是跟那人说放在账上吗?

他摆摆手。哪儿有什么帐啊。没有账本儿,有帐也记不住。谁还无聊到那么爱记事儿。

那蛋糕也是赊的?

都说了,不叫赊。我们都认识,顶多叫达成共识。

我们不认识。

我们太熟了。我们都是一个街道的。你隔三差五就来找我。他指了指热闹的教室里聚集的人群,大家都认识你。不然怎么还叫你来啊。

那个拉住我手的人,那个递给我塑料铲的人,那个冲我吹喇叭的人,那个给我戴上派对帽的人。那些在伟大的虚无中狂欢的人们。

回去吗?他问。

太吵了。

我刚把计算机搞开机了。好多线,好多钮儿,跟几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琢磨明白。你可以一起来,扫个雷,上个网,发个邮件什么的。

我犯困了,我说,我想歇一歇。

他泄气地点点头。你要是累了就去楼顶歇会儿?也就那儿安静些。楼顶那个阳台,你还记得路吧?

记得。我说。但是我不记得。

我走了几步,以为我会知道往哪里走。终于我回过身,再问他:怎么走来着?

他嘬着叉子上的奶油,朝着我身后指了指。往前,往上。他说。

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起初并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但是逐渐地,就像爆米花在锅里一粒粒炸开,零星的场景出现在了我的记忆里。我记得化妆品店门口摆着一个沙皮狗的雕像,果然那雕像便出现了。我记得花店的味道熏得冲鼻,果然到了花店门口我恨不得把鼻子捏住。这些事物连接起来,一张商场的平面图边出现在了脑海里。

我记得超市往前是鞋店;鞋店往前是玩具店;玩具店往前有两台直梯。于是我凭着直觉找到了这些店铺,也找到了直梯。一切是多么陌生,但我却像一个熟客一样游走在复杂的地下迷宫里。

直梯带我升到了顶楼,我终于脱离了喧嚣。从电梯里走出来,这里反而安静地吓人。推开门,一股冷风让我发了一阵颤。那便是顶楼的阳台,那是外面的世界。

眼前便是耸立的大厦楼,身下一条冗长的高速路,零零散散驶着几辆车。路比月亮还亮,天暗得发慌。我仍然捋不清夜有多深。

她就坐在那里,冷风下颤颤巍巍的小酒桌旁。在许多陌生的面孔中,我只注意到她这张同样陌生的脸。她像一团火,仅仅存在就给我带来炙热,而靠近她,她会用全部身体警告你即将到来的危险。太晚了,我是一张皱巴巴的信纸,热气牵引着我在半空中无力地漂浮,我无可救药地奔向狂热的火焰。

她没在看着我,但她看到了我。她挪动小腿,嘴角轻轻挑了一下。这是她向我发出的警告。她轻佻地闭上眼,眼珠藏在眼皮下缓缓移动。不要靠近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会和我一起消失在一千张陌生的脸里。

现在是什么时候?双手止不住抖动。

她睁开眼。她眼睛的辐射可以让骨头融化,能照进我的大脑,劫持我所有的记忆。也许她已经这样做了。小酒杯是空的,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接着她说话了。那单调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几乎是在耳语。像硬木一样坚定,又像拨动竖琴弦一样柔软。她说的是外国的语言,一种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语言。然而我却明白她在说什么。而我的舌头一瞬间接受了奇特的语调,我也用这陌生的语言回应了她。

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干柴和泥沼,她说,我忘不掉这种味道。

我已经闻不到这些味道了。不久之前我才把香精抹在脖子上,我已经快记不清这件事是多久前发生的了。

只有靠近你才能闻到的味道。你的味道。她嗅了嗅,还有它永远不会挥发的后调。它是一个细菌,吸附在血管上,直到你身上只能散发出这一种味道。那是我们曾经的证明。

我的脑子里有东西在滴滴作响,像一个风铃,一副过曝的肮脏海滩的照片。它在我脑中停留了一瞬间,胶片电影突然闪出的一个叉子。我看见了她

存在的世界。我看见了她在没有重量的真空中无声地啜泣。两行泪泛着光,拖出了泛着幽灵般的微光的物质流,那是两颗彗星漂泊去黑暗的边界。

我认识你。

你曾经认识我,在滚烫的时间激流把你冲刷上青苔密布的礁石前。她说着,声音中一种庄严的忧郁让她嘴唇微微颤抖。她凝视着遥远的过去,超越任何及我所想的偶然性。

那是什么时候?

混乱的时候。她说,但就算那时恒星也早已挣脱了我的锁链。你牵着我的手,拇指微妙地在我手心上的茧上画着圈。我闻着你脖子的气味,那混合着每一种原始存在的香味。我们一同望着金黄色的泡沫从宇宙的天际线褪去,直到我们的体温成为了寒冷的黑暗里唯一的能量。重力降临了,承载起宇宙的重量,把你的身体撕成碎片。

我不明白。

我们把理智献给宇宙,让宇宙陷入了一个循环,一个记忆和遗忘的循环。之前是不一样的,之前只有遗忘。只有我们所感觉到的才是存在的。我触摸到你皮肤上的柔软和粗糙,我靠在你的胸腔便能感受到胸骨的起伏。那你便存在于空荡的宇宙里。我们存在,因为我们在巨大的混沌中看到了彼此。你独一无二的光谱穿过我的晶状体,你不只是一个躯体——你是活着的,在宇宙中游荡的灵魂。我们应该喝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喝。我的身体有一种意外的饱腹感。充满了物质。充满了思想。

她叫服务员要了两杯白兰地,几乎占满玻璃酒杯的方形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还记得满是海鸟脚印和白色贝壳的海滩吗?

不。我说。

我还记得。她忧伤地搅着冰块,回音留在了那里。回音从来没有离开。它被埋在了沙里,被不停冲刷的海浪掩盖。

那是哪里?

家。一片正在倒塌的,属于我们过去的废墟。她抿了一口酒精。那是轻轻的,小心的一抿,仿佛它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暴露在冰块的边缘。我想,我应该是爱她的。

吧台边的舞池响起了音乐,那种提醒你身处在缓慢空灵的夜晚的缓慢空灵的音乐。她望着我,目光中充满对一个未曾存在过的,无序宇宙的依恋。我们跳舞吧。她说。

幽蓝色的舞池灯光覆盖在我们身上,像是一块帆布把我们包裹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食指沿着她的指节描画,直到我们十指相扣。忽然之间,一个简单的想法让我流出了几滴激动的眼泪:我是存在的,她也是存在的。我从她的手心感受到她身体产生的热。我看到她眼角轻微的皱纹。当灯光照向她的脸,她的瞳孔会做出调整。那一刻,重力失去了全部意义。闭上眼,混沌围绕着全身,而她和我,我们在漫漫长夜中慢舞。

你是谁?我紧紧地搂住她的腰,随着她的舞步移动。

我是你所知道的一切。我是你所忘掉的一切。她细声在我耳边说。

隐形的躯体漂浮在摩天大楼四周,远处看起来就像高楼的残骸和瓦砾。他们用退化的肌肉勉强抬起胳臂和腿,旋转,打圈。它们在跳舞。围绕着墓碑一样的高楼,如同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不过他们只是在跳舞罢了,就像我们一样。

雾浓了。雾气像白纱盖住周围阳台上歇息的人。被浓雾覆盖的人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储藏室里被白布遮盖的旧家具。我感到困倦,身体渐渐地靠在她身上。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脸颊上闪着星星一样的光——那是泪吗?

就当我快倒下时,也许我已经倒下,但我已分不清自己是站是躺,她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在我耳边低声倾诉。她的声音回荡在我无意识的边缘空间里,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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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如此遥远,如同山谷里的回声,从四面八方落入我的耳中。

他一直在等我醒来,自在地坐在我身旁。阳台上的雾散了,可人们都留了下来。

挺能睡啊。他拍拍我的肩。

不知我昏睡了多久,可现在依旧是黑夜。群星被粘在了夜空,一动不动。夜终究没有离开。

夜有多深?我迷迷糊糊地问道,脑中的迷雾叫我没法思考。

你瞧见啥了,大惊小怪的?

马路继续着它枯燥的夜间程序。舞池上的音乐还在播放着,融化的冰块让杯中的酒精溢了出来。所有事物都在按以往的方式运行着,没有留下她一点踪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我该去哪儿?我问。

一起回去吧。

他陪着我乘着电梯回到地下商场。仍然吵闹着,仍然热闹着。我刚搬了一个点歌机进去,然后挂上了迪斯科球,想试试光,还在找哪里能卖彩色灯泡他没完没了地给我讲着那些事情,那场狂欢到时间尽头的派对,那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的人们。

一串沙沙声,像是快刀划过光滑的墙面。声音像是在转圈,忽大忽小。这是我知道前方还有一些东西,一些我本不该忘记的东西。我问他,前面还有什么。

冰场?冰场。前面有个冰场。他琢磨了一下,肯定地说。

我听到的是什么?是谁在穿着冰刀飞快地在溜冰场上绕圈。冰面有些粗糙,略微的侧滑便能刮起一层柔软的碎冰。也许是该清冰了。清冰机就在冰场边上停着,有人正坐在清冰机里睡着了。空旷的两层空间里回荡着缓慢的钢琴曲。

我跑到售票口。一张票。

售票员瞅了瞅我,对着麦克风说:只有计时的。

能滑多久?

先滑。

先记账上。

售票员里都没理我便放我进了冰场。

你不想先回去试试看点唱机——哈,反正你早晚也得回去。他摇摇头,懒散地冲我一笑。我在那边等着你。说罢他便转头离开。他穿着件棕色的夹克衫。

站上冰,拿不住平衡,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摔倒。反而当我蹬起脚,在坑坑洼洼的冰面上滑了起来,我才站直了身体。我的手冷冰冰的。我的脚冷冰冰的。冰鞋紧紧地抱住我的脚,下面一股难闻的汗味。

但是冰面广阔无垠。它更像是一片寒冷的沙漠,形态各异的山丘在风吹下挪动位置。我每蹬起一步,我让冷风吹醒我昏昏沉沉的头脑,世界看上去便和之前不大一样。温度,空气的稠度,冰的气味,灯光的色温,都在发生细微地变化。而我的冰刃扶过沙沙作响的冰,而我感觉我未曾离开。

我听到了未曾结束的派对。他们仍然在庆祝。他们启开一瓶香槟,每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他们戴着花哨的墨镜,嘴里含着哨子,彩色的纸屑落在头顶,缠在发丝上。我听到他们兴奋地倒计时:

三——

二——

一!

接着是酒杯清脆的敲击声。接着是聒噪的欢庆和呐喊。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仿佛全都在情理之中,如同落叶和蝉鸣一样习以为常。

如果我继续在坑坑洼洼的椭圆形冰场上滑下去,白昼终会降临吗?或者时间会凝固于此,而我定格在一个完美的岛式舞台,如同玻璃水族缸里的热带鱼,如同撞向白织灯泡的飞蛾?也许在这种情境下,答案没有多少意义。闭上眼,我拥有全宇宙。冰冷潮湿的石壁是世界的边缘。我在那里,我在这里。我感到我的双眼辐射出微波,指甲泛着温暖的微光,头发发射出收音机可以接收到的电波。世界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姿态呈现在我面前,而我所看到的一切都——

无比宁静。就像心脏停跳时所获得的一瞬间的宁静祥和,短暂得如同一支射出的箭。但是那个瞬间,通过无法解释的宇宙法则,扩张到了时间的尽头。而我的身体,像船一样轻浮,充满了宇宙的每一个空隙。而我感觉我从未到过这里。

我记得巨大的雨滴击打窗户,远处轰鸣的闪电勾勒出乌云的线条。

我记得湍急的江流卷着瓦砾,人们痛苦的呼喊声被白浪掩盖。

我记得蜿蜒壮丽的山脉拔地而起,在风和植物的打磨下形成壮丽的自然奇观。

我记得巨大的齿轮运转着银灰色的蒸汽机器,金属挤压的声音震耳欲聋。

我记得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像蠕虫一样蠕动着石壁。尽头,一束乳白色的光像肺一样呼吸。它召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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