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只望着他,没有回答。
今天落水后,她脑海中划出好些破碎又陌生的片段和声音……那就是她的过去么?
她知道能让她掉到海里的事情,必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她能想起来的那些画面和声音,竟然无一例外都是压抑的,激励的,难过的。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依然是一团模糊……
她挑起猫眼,别有意味地试探:“那你是想我记起来,还是想我记不起来?”
宴岑深深看着她,眸底好像有什么一下子碎掉了。
他牵起唇角,低低开口:“我希望你能想起来,又希望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
——他希望她能记得她曾经有多喜欢自己。她找回自己的依恋和爱情,他们是不是也就可以回到从前了?
可他也不愿意她想起以前的他,那些没来得及解释的误会和怨怼,那些错误的针锋相对……
宴岑有个很深刻的直觉:如果她真的想起那些,他们可能连现在这样,相对而坐的机会都没有了……
容初不动声响地打量着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一下子疲惫颓然了不少,就连下颌上的青胡渣都重了一层。
“榕榕。”宴岑重新抬眸看她,黑眸深刻带光,好像落水的人在无声地呼求。
“以前的事情你要是想起来了,你生气吗?”他喉尖轻滚,“你还会……原谅我么?”
容初紧紧盯着男人看,“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原谅?”
不等男人回答,她的语气又倏地冷然,“我该生气就生气。同样,不值得被原谅的,我当然也不会原谅!”
宴岑眼眸瞬黯。
容初心里憋闷更甚,说不上是气自己想不起来,还是气男人在这儿一直闪烁其词。
刚才对他下水相救的那点温情和感慨,也随之消散。
容初冷着脸,猛地用力将被边扯向胸口。
宴岑身下不稳,一下子从被面上滑了下去。
他也立刻领会到女人的不悦和防备,很自觉地起身站起来。
“居居,走了。妈妈要休息了。”
居居缩在被子旁边不动弹,很小声的:“猪猪要跟妈咪睡……”
“你要自己睡。”男人沉声,“爸爸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小朋友要自己睡。”
猪猪拽着容初的被子角不撒手,“爸爸骗人!别人小朋友都是可以跟妈咪睡的。”
他噘起小嘴,“可爸爸为什么说,只有爸爸才能和妈咪睡!”
宴岑:“……”
容初:“……?”
居居扭头看了眼妈妈,小嘴噘更高,“哼!爸爸就是想和妈咪睡,才骗猪猪的!”
宴岑:“……”
他确实是想……
可人家不让啊。
居居已经钻进了容初的被窝,紧紧抱住亲妈的胳膊,一副耍赖到底的架势,“猪猪才应该和妈咪睡!”
他伸出一只小胖手挥了挥,“爸爸,你也去找你的妈妈吧!”
宴岑:“……”
容初忍不住嗤笑出声,她看了床边的宴岑一眼,也没说话,只轻柔给居居盖好了被子。
宴岑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若有似无地叹出一声,捞起榻边的一条毛毯,转身往外走。
男人身材高大,可容初就是从那个背影里……看出了些许落寞。
走到门口宴岑又转身。
“你要还想洗热水澡,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你习惯用的。这房里的任何东西,你随意用。”
他顿了下,“反正本来就都是你的。”
容初没有应声。
带上门前,她又听到男人很低声的:“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房里的光线稍暗,容初靠在床头,盯着墙边的梳妆台又出了神。
男人对过去三缄其口,可他越不肯说,她的好奇和疑虑就更甚。
他们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经常吵架么?
她又为什么会掉到海里……
容初吁出口气,又给已经睡着的小猪盖了盖被子,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
这是她……他们之前住过的地方,那会不会还留着些东西,她看了之后能想起来什么呢?
容初很快发现,这间房里,处处都有女人,或者女人生活过的痕迹——这个人无意就是她。
无论是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还是浴室里的香氛,都是她常用的牌子。衣帽间里那些成堆的,未拆封的首饰和衣包,也都是Lare的高定和特制款……
但这些东西并没有给她任何头绪。
容初在偌大的房里转了一圈,又一无所获地坐回到床头。伸手端水杯时,她这才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
银色的边框看上去有点旧了,像是有人经常性抚摸抹挲,边角都泛出圆润的磨损。
容初把相框翻出来,看清照片后,心里一颤。
这比她那次看到居居相册上的三人合影,还要让她震动。
是他们两人的合照,四宫格,类似于拍立得的画质。
前两格照片,是她勾着男人的脖子嘟嘴向他索吻。她青涩灵动,他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眉目冷淡又持重,对她的投怀送抱毫无反应。
第三格的照片里她明显不高兴了,抱着臂偏头不看男人,噘嘴时那个娇嗔的撒娇劲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现在她脸上的。
身边的男人长眼睨她,唇角微微勾起,似笑而非。
最后一张照片……她就被他抱到腿上接吻。
静态也能看出有多热烈,她不堪重负般躺倒在男人怀里,眉梢眼角上都是妩媚的娇羞和窃喜,两只小手紧紧攥在他胸口,长腿不自觉挂在他身上,裙摆都快褪掉大半……
她也从没见过晏岑这幅模样,强势又……色.气满满。他结实的胸膛压住她,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箍上她后脑勺,修长的手指深入发丝,强制般让她和自己接吻,俯身亲下去时下颌用力收紧,高耸的眉骨都在泛红,欲得不得了……
容初看得脸上身上都开始发热,心跳也快得不正常。
她啪地赶紧把那个相框扣了回去,视觉受到污染一般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可刚看到的那些画面,依然往脑袋里面钻。
扭头看见居居,容初没由来又想到别的:就是因为总那样,所以才……擦木仓走火出这么个小猪吧?
他们是在哪儿有的居居?不会就是在这里吧?这个房间,甚至就在现在的这张床,他们……
脑海中,奇怪的画面又增加了。
容初赶紧使劲晃了晃脑袋。
她怎么会联想到那些啊!?
她不干净了……
这不是她想要记起来的记忆啊啊啊!
**
这晚,容初睡得很不踏实。思绪又多又乱,头脑反而更加清晰,久久无眠。
直到身旁的小猪哼哼唧唧扯出鼾声时,睡意才慢慢袭来。
半梦不醒之际,她好像感觉到有手掌覆上自己的前额,又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和头发……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
身边的猪崽崽不见了,床头给她留了一堆玩具车车和毛绒玩偶。保温杯里的姜汤换成了新鲜的甜羹,依然温热冒着白气。
容初喝完羹汤,晃悠悠走到门口。一推门,脚下差点被绊一跤。
一张软塌摆在卧室门口,差不多是紧贴着门框放的。
她盯着这张摆放不宜的软塌看了两秒,后知后觉想起男人昨晚的话:
“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容初:“……”
所以,昨晚他就是在这上面睡的么……
容初看着明显比男人短了一截的软塌,还有皱巴巴的白色毛毯,心里好像有滚热的小气泡咕嘟咕嘟上腾,满满涨涨的微妙感。
手机开机完毕,经久不停的震动声打断了容初的思绪。
她垂头,看到未读的红点一个接一个蹦出来,最上面的正是睡短塌守夜的男人:
【我送居居去幼儿园,下午你再带他回去。先好好休息。】
容初并没有休息的空档。她接了个修衍的电话,便匆匆离开这栋让她心慌意乱的豪宅。
她也没让宴岑的司机跟,自己打了个车先回家。下了车又急匆匆往大厦里走——
“初榕!”
容初刹住脚步,扭头望向,看到个有点熟悉的面孔……
这不就是她第一次捡到居居那回,来这儿接孩子的那个女人么!
陈姝羽款款走过来,笑容跟上次一样得体。
“或许现在该叫你,容初了?”
容初对她并无好感,只淡淡收回目光,“有事?”
陈姝羽但笑不语,“我只是没想到,我们真的还会再见面。”
她唇角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更没想到你居然是容氏的小女儿……”
容初已经迈开长腿,“我还忙,失陪。”
“等一下!”陈姝羽立刻道。
见容初脚步未停,她赶紧又提高声音:“我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你不想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容初定住脚步。
陈姝羽对着那个高挑的背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她慢慢走向容初。
“三年前,你和宴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生下居居?最后又怎么会落海失踪——”
“这些事情,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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