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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坡儿起!坡儿起!(一)(第1页/共2页)

坡儿起总是能琢磨出去往屋顶的路。有不论是高楼还是平房,坡儿起总是能想出法子爬到舞屋顶。就拿他家举例子。坡儿起住在一栋居民楼里,通往天台的门被铁链拴着,他勉强能从半开门缝中挤进天台。坡儿起喜欢在天台上呆着,他可以在那里坐上一个下午。坡儿起住在学校旁边,也就是大伙儿常说的学区房。一栋栋十来层高的居民楼把小学包围了起来,如同围墙一般威严。如果不是为了上学,您准不会住在这里——除非打算在学校对面开家小卖部。这些居民民楼都是一种颜色,那种接近于阳光的粉色,在刷漆时就试图衬托住小学的氛围,可是物业也不会花钱每年去重刷,以至于粉色显出惨白来,那是居民楼内墙的颜色。这种颜色我不用多解释,如果您路过哪一所小学,隔一条街准有一片这样的楼群:有棱有角,横平竖直地排列起来,楼顶装饰着既不美观又多余的形状,永远没法透过多年被灰尘覆盖住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样子。这就是坡儿起的家,从他幼儿园毕业的那一天起,就住进了这片学区房里。

然而,物业不到位的维护也给了坡儿起许多便捷,比如他可以轻松地钻到居民楼的楼顶。他不用担心有人在街上会看到他。如果四周全是那么高的楼,没有人会费劲抬起头的。放学后,坡儿起会背着书包,直接跑去自己家的天台。在爸妈回家之前,他有的是工夫来休息。

坡儿起抽出一本田字格本,还有一本语文书。他能从天台上俯视学校的操场。坡儿起是班上最晚回家的几个,有时是因为被老师留下来了,但通常都是因为他不想离开。太阳微微落下的时候,学校的广播便会播放起萨克斯吹的曲子。虽然坡儿起听不懂曲子在讲什么,但是坡儿起知道它意味着他非走不可了。坡儿起的课本边角起了褶,好些页都沾上了些脏东西,要么是油,要么是土。他的课本不算多干净,但也肯定不是班上最脏的。他从来不使文件夹,卷子和讲义折叠起来夹在书里,回家后叠成一摞放进书桌的抽屉里,看也不看。

铅笔尖对着田字格,坡儿起好些时候没有动笔。第一个要抄写的字是哥,这个字没有部首。哥里面有两个口。与其重复抄写同一个字十遍,他决定先把口写出来,等写完十遍口,再把剩下的几笔写出来。他管这个叫生产线,是标准化的一部分。这也是语文课文里教的,课文里讲的是一个在美国造枪的工厂。

坡儿起——楼下有孩子呼唤他。

第二个字是踩。这个字是三声,也就是说要先把声音压下去,然后再提起来,就像是在压弹簧。这个字是左右结构,部首是足字旁,可是写起来和足字有些区别。足的最后两笔是短撇和长捺,而足字旁的最后两笔是小竖和小提。操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是坡儿起总觉得教学楼里有人在走来走去。虽然他看不到,但是在学生离开后,教学楼里有一种异样的躁动,这是他在天台上无所事事中观察到的。

坡儿起!小孩继续叫他。坡儿起——坡儿起——坡儿起!

如果坡儿起在天台上都能听见楼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么整栋楼的人肯定也都听到了。也许没有人有机会去认识坡儿起,但是肯定都听到过这个名字。

我在楼顶呢,坡儿起扒着围栏冲楼下喊道,往上看。再往上看,我在最上头呢。

哦,坡儿起啊,小孩儿踮着脚冲坡儿起招手,你别去别处呢,我这就上来。

坡儿起坐在地上等着他。这会儿,他早就没心情抄字了。听着小孩儿在楼道里连走带爬的声儿,坡儿起就知道这孩子不常爬楼梯。坡儿起琢磨着这孩子的名字。坡儿起不擅长记名字,有的时候连老师的姓都能记错了。他回忆起一年级那会儿,头一节音乐课的情景:老师带他们唱了一首歌,用来记住同学的名字。这首歌是两个人脸对着脸唱的,一人唱一句。歌词大概是这样:

你的名字叫什么?

你的名字叫什么?

我叫——这里说他名字。

我叫——这里说另一个人的名字。

最后是合唱——你的名字真好听。

坡儿起当时跟这个孩子分到了一组。课上是根据身高分组的,而坡儿起跟他身高差得不多,剃个头就一样高了。阴森森的音乐教室里,老师把不透光的窗帘儿拉上了,小孩儿都不敢瞅落地镜里的自己。音乐老师坐在大钢琴前,比着节奏,弹起调子来。于是,坡儿起跟这个孩子,两个不懂乐理的,将来准不会做音乐特长生的孩子,腼腆地脸对着脸,随着大流儿唱着。

坡儿起唱:你的名字叫什么?

那个孩子唱:你的名字叫什么?

坡儿起唱:我叫坡儿起。

那个孩子唱:我叫赵九。

两个人再合唱:你的名字真好听。

然后他们俩有段时间没说话。他们有一种默契,觉得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像是光着身子一样羞耻。他们不是嫌弃别人叫他们名字,只不过每当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总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是唱歌总不能慢半个拍子,他们只能唱得小声点,希望全班的歌声能把自己的声音埋没掉,尽管没什么用处

。班里几时开始叫他坡儿起了,坡儿起本人是没有印象了。他不介意这个别名,反正比自己小名好听。

坡儿起——赵九在天台门的另一边喊道,这门锁上了,我怎么进去?

铁链拴着门,坡儿起用尽了力气把门推开一条缝。挤过来。他说。

于是,赵九一边吭叽着一边向门缝里钻。赵九像一块果冻在挤压中变形。虽然过程不太舒服,但是介于坡儿起如此地支撑着半开的门,赵九也便强忍着疼痛从一本词典那么宽的门缝中钻了出来。

操场靠教学楼的一边是一个不小的演讲台,紧挨着一面两层楼高的黄色的墙,那也是教学楼的一部分。那面墙上横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道:迎奥运,促健康——五道口小学第二十五届体育节暨bj奥运会倒计时一百天。

对于小孩子来说,天台上可玩的东西有很多。不算远处的美景,天台本身就是一个庄严神圣的地方。这里不像教室那样,头顶有一个天花板遮盖着天空,也不像马路那样,脚下是土地束缚着高度。而天台则是在悬在土地之上,天空之下。那是一个拥有无限遐想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我们班的值周生,赵九玩弄着石子说道,昨天洪老师奖励给她一个拼插橡皮?赵九说话的时候几个字一个大喘气,断句不被标点符号所束缚。他说话没有语气,没有感情,说到哪里没气了,便停下来,喘口气,然后一下子把下半句全秃噜出来。

二班三班四班早读卷子满分的都被奖励拼插橡皮了。赵九继续说道,糊糊的妈妈给糊糊买了一整套的拼插橡皮,还是水果味道的。

坡儿起随手捡起石子,又把它摔在地上,再捡起来,摸一摸,又摔到地上。不一会儿,他收集了一小堆石子,足够堆成一个铅笔盒高的小山。

坡儿起,你明天参加比赛吗?

坡儿起摇摇头。参加哪项都要抓阄,我就不想去了。

哦,是吗?我把所有阄都抓了一遍。我本来想去遥控车比赛的,可是没有抽上。我最后抽到了一个陀螺比赛,也挺好。

是挺好的。

我妈觉得不好。我跟她说完这事儿,她一下子就发火了,说我瞎掺乎事儿。她问我,我们家有陀螺吗,没有陀螺还参加什么陀螺比赛。我跟我妈解释,说这是抓阄出来的,机会难得,不去白不去。我妈就叫我过来找同学要陀螺,要不到不许回家。

你要到陀螺了吗?

你家有陀螺吗?

没有。

那我还得找找。

坡儿起能在天台呆上一整天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这里总会出现一些千奇百怪的物件来支配他的时间。没人知道这些东西是几时出现在天台上的,也没人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把它们落在这里,但是只要在天台上转悠几圈,准能收到许多有用的物件。坡儿起在天台上走来走去,眼神固定在水泥地上。地上有大大小小的塑料瓶,而坡儿起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瓶盖。

你在找什么呢?赵九问道。

瓶盖儿,坡儿起说,你也找,找一根筷子。

天台上,塑料瓶遍地都是,可是能成为理想的陀螺的瓶盖却不多。那些瓶盖要么太小,要么太厚,要么被压瘪了。去寻找一个重量分布均匀的瓶盖并不难,却会耗费很长时间。

坡儿起,你看这根筷子合适吗?赵九问道。那是一双完整的一次性筷子,从未被使用过,两根筷子的末端连接着。白色的塑料套把两根筷子套住,红字写着本酒店欢迎您光临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厨师摆着一个友善的姿势。坡儿起把塑料套抽出来,把筷子掰成两半。一根就够了。他说。

另一根呢?

另一根不需要。

天台的围栏是半墙,硬币能在墙面的灰尘上刮出一道白色的印记。半墙上放着一个黑色的药瓶,上面没沾一点灰尘。瓶口不小,坡儿起要两只手才能握住。他摇了摇瓶子,里面是空的。药瓶上写的字他看不懂,于是叫赵九一块儿念。

这个字念‘红’,赵九指着包装说道,彩红的红。剩下的字我也不认识。后面这些是英文字母,连起来叫epo。

山什么圈儿?

epo是字母,赵九说,是这个药的名字。

坡儿起把瓶盖旋下来,那是一个完美大小的瓶盖,放在手里有点重量。你把筷子给我。坡儿起说。他用一块尖锐的石头把瓶盖的正中间捅透,留出一个洞,大小正好把筷子穿过。

这就是你的陀螺了。坡儿起说着,捏起陀螺柄,搓了一下。陀螺落地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小跳一下后便平稳地转起来。

坡儿起和赵九守在陀螺前,两张脸几乎要贴在地上。他们看着旋转的陀螺如同看着雪地里生起的火苗一样,眼睛睁得溜圆,身子压得老低。陀螺像是在冰面上一样,转个不停。它轻飘飘的,像是一把小伞。天台像是在旋转,而陀螺则停住不动。坡儿起额头上冒着冷汗,他咬紧牙关,双手使劲撑着地面。

你看它好像停不下来了。赵九说。

坡儿起担心自己下一秒会被

甩出旋转的天台。天空像是一个大碗,风声旋绕在耳边,一切都开始了无休止的运动。他倒吸一口气,把旋转的陀螺拍倒在地上。坡儿起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擦掉了头上冰冷的汗。

你觉不觉得转得不是很稳?赵九问道。坡儿起没有回过神,盯着赵九嘴巴在动,却没有听出话来。但是能有一个陀螺我就很高兴了。我没想拿名次,只是想早点回家。我作业没写,你作业写了吗?

我感觉我想呕。坡儿起说。他的肚子一下子空了,心里没了底。

你想吃烤地瓜吗?

坡儿起眼睛憋得红了起来。我想吐。

难不成是胸闷,你得休息会儿。赵九说,你不会恐高吧?

陀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泄了气。坡儿起眼瞅着陀螺没有动静,心脏一个劲儿砰砰直跳。你赶紧把陀螺收起来吧。

于是,赵九把陀螺装进了书包的侧兜里。你记事本能给我看一下吗?

陀螺消失在了视线里,坡儿起逐渐感觉胃里没那么难受了。他大口地呼吸着,想让新鲜的空气把身上不舒服的东西给带走。

我没记作业,赵九说,明天有作业吗?

坡儿起在书包里翻找起记事本。我记得是没作业,他说,明儿不是不上课嘛,老师没留,可后天倒是有作业。早写完了算了,我也不想睡觉的时候还想着这点事儿。

记事本是一个蓝色的小簿子,很薄,很轻。每页纸上都有一排排的方形格,每个小方格里都是一个铅笔字。坡儿起不会写弯曲的笔画,所以写到撇捺的时候老是把它捋直了。坡儿起懒得在记事本上用橡皮,因为老师不会查记事本。他在记事本上写错了字也不用涂改,因为他知道自己本来要写的是什么,没有人需要去理解他在记事本上写的东西。他爱写什么写什么。他会把跟作业无关的事情写在记事本上,也没人在乎,因为不会有人去读它。比如,他留了几页纸的空白专门用来记录午饭的伙食种类,从而证明食堂的花样比大家想象中要少得多。

你看啊,这是后天的作业,坡儿起指着记事本上笔直得过分的铅笔字说道,你别光看着,你也记下来。你要是明天忘了就找不到我了。

我待会儿记,我现在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赵九眯着眼睛试图认出坡儿起的字,你这个字写的是什么?是说要改卷子吗?还是说要写卷子?

你这都看不懂?这写的是‘改北师大卷,家长签阅’。五道口小学有三种卷子,最难的就数北师大卷,也就是北师大出版的教科书配套的考试卷子,这些卷子是要记到成绩里的。这种卷子纸面呈淡黄色,闻起来像是在仓库里放了很久。老师的办公室里弥漫的味道就结合了茶味和北师大卷子的味道。

啊?还要家长签字呢?赵九说,可是我没有卷子啊。

你卷子老师没发给你?

发给我了,我给藏桌斗里了。

坡儿起对这个理由无可挑剔。这是同学之间的默契。英语要写练习册。你练习册有吗?

牛皮纸的那本练习册吗?

对,把上一个单元的题全做完。

赵九指着方块上的铅笔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试图念出来。练习册哪页是上一单元?你这写的数字是3还是5?我看不出来。

赵九还在嘀咕着,坡儿起顿时也记不起自己写的是3还是5了。坡儿起也凑到数字跟前,试图让页数合乎逻辑。这时,一滴水滴到了记事本白色的边缘。坡儿起想着,难不成这会儿是下雨了?可当下一滴水滴在辨别不出是3还是5的数字上时,他才意识到那鲜红的滴水是血滴。

坡儿起,你流血了。赵九也注意到了记事本上的血滴。

坡儿起也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有一件事他非常肯定。这不是我的血。他说。

赵九在于坡儿起进行了眼神交流之后,才迟钝地顺着血滴摸到了自己的胳臂肘,在那里,他发现一道血流在缓慢地从胳臂肘滴落,而这道血流被他追溯到了肩膀的位置。赵九把袖子挽起来,看见肩膀上被刮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无声无息地从伤口流出来。

哦,原来是我的血啊。赵九说道。

应该是你从门缝里挤过来的时候刮到钢丝什么的了,坡儿起说,舔一舔就能止血。

赵九脸颊贴着肩膀,试着让舌头够到伤口的位置,可最终还是失败了。我还是回家去处理吧,赵九失望地说,我让我妈给我贴一张创可贴。

天台对面,学校传来广播的声音。起初是微弱的电流声,但是逐渐电流形成了人声,通过扩音器广播出来。坡儿起听到了一个似乎是五六年级的孩子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这个声音像是夏天蝉的叫声,成为了坡儿起记忆中难以忘记的一部分。

喂——喂?听得到我吗?不知藏在哪里的扩音器说道,下午好,我是五道口小学金通社特派小记者。你们见过‘吊死鬼’吗?我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我认识一个亲眼见到过吊死鬼的人。我现在要讲的,就是一个有关吊死鬼的故事。

坡儿起和赵九望着

学校的方向。二人在半墙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广播说的话。

哎呦,我稿子哪儿去了扩音器嘀咕道,伴着一阵翻阅纸张的声音。哦,这儿呢,嗯夏天是有许多昆虫的季节。昆虫分为益虫和害虫,益虫是对我们无害的昆虫,而害虫是对我们有害的昆虫。法布尔在《昆虫记》里提到,在昆虫的世界里没有警察,而我们人类就成了昆虫界的警察这稿子是几年级的写的?

夕阳西下,橙色的光晕像一个圆盘,遮盖住山边的大部分,剩下的是蓝色的天,即将被黑夜侵蚀。五道口的喧嚣在这里停滞,一条街道外的车水马龙也没有人在意。赵九不再留意顺着胳臂流下的鲜血,血滴沿着半墙围栏,流到楼下。一栋楼留下了一条红色的印记。

说到夏天啊,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游泳池。游泳池里那种奇怪的气味,你一闻到那股味道你就知道附近有泳池了。总有人游自由泳,脚底必须得打出水花,不溅个三米高都不满足的。你说你脚那么脏,全溅我们脸上了,那也不怎么干净啊。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能在人少的时候去泳池小游上一会儿,还真挺凉快的。

什么时候算夏天啊?赵九问道。

现在就是了吧,坡儿起犹豫道,现在不像冬天那样冻耳朵,不像春天那样闹感冒,也不像秋天那样痒鼻子,那现在应该算是夏天了吧。

我看看明天的天气啊呦,还挺好。广播说道。

我的血不停地流。赵九说。

你得把伤口按住了。

要是流鼻血就好了,赵九继续道,那样至少能把纸巾塞鼻子里。这下纸巾都没地方塞了。

所以你才得把伤口按住。

赵九望了望地面。他们并不怕高,很多孩子也不怕高。他们坐在围栏上,两条腿悬空,身子往前放着,仿佛黄昏的圆盘能把他们吞掉。我的血流到草丛里了。

所以只有早餐有麦满分就没有道理,广播掺杂着电流声说着,我就爱吃麦满分,别的我都不吃。我凭什么放学后吃不到和早上一模一样的汉堡?我为什么需要接受那么多变量?

坡儿起等到天黑了下来才从围栏上跳下来。广播依旧在自言自语。天台的地上留下了赵九的血染成的红线,从围栏一直连到门口。学校在黑夜中安静下来,操场绿油油的假草在月光下显得冷冰冰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操场上站满了孩子时,假草才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一层淡黄的沙尘散布在远处。从坡儿起站立的位置,演讲台上也沾上些沙尘,而正在台上演讲的孩子也被沙尘抹上了一层淡黄。那是一个六年级的孩子,从压倒性的身高就能看出来。他的红领巾比谁的都要长,像是一条领带垂直落在肚子上。

很荣幸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做国旗下讲话。六年级的孩子眼睛朝着天说道,扩音器将他的回音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今天国旗下讲话的题目是:学得更快,赢得更高,拼得更强。大家好,我是来自六二班的郑楷模。我上课时是老师的小助手,下课后是同学们的好伙伴。我努力学习,顽强拼搏,劳逸结合,全面发展旗杆竖在讲台旁。

这天的早操做得异常安静。每个班的孩子都排成一条竖队,操场最左边是一年级,最右边是六年级,依此排开。捣乱的人很少,也没有人在做踢腿运动的时候心血来潮趁机踢队前的人一脚。除了做跳跃运动时他们的队伍给跳散了之外,孩子们老老实实地在海鸥和海浪声中结束了两套体操。

之后上台的是教导主任,她用气宇轩昂地表达了对于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的喜爱。她祝福了孩子们茁壮成长,最后让他们寓教于乐,体验运动带来的愉悦。

同学们,教导主任指着身后的横幅说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那些认识复杂汉字的孩子们很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轻松地照着横幅上的白字高声念道:五道口小学第二十五届体育节暨bj奥运会倒计时一百天!他们的声音缓慢却整齐划一,像是排练了数十遍一样完美地朗读出来,尽管操场右半边的孩子明显读得更自信些。

教导主任对这样激昂澎湃的回应很是满意,便继续说了起来。同学们,你们知道奥运的口号是什么吗?叉腰站在讲台两侧的体育老师们也藏不住自豪的模样。

孩子们的回答各种各样。有的说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有的说更快,更高,更强。;还有的说bj欢迎你。孩子们念着这些口号时忍不住蹦起来,仿佛这些他们并不理解含义的口号里蕴含着比买到福娃还快乐的东西。

那么,同学们,‘bj欢迎你’,用英文怎么读啊?

人群先是犹豫了一小下,然后依稀地有小孩喊出weletobeijg逐渐地,更多的孩子学着也说了出来,但是发音越来越离奇,甚至到最后除了bj听起来还对,剩下的全是胡乱说的。

班主任们连忙维持起纪律,因为越来越多的新词在被小孩子们创造出来。教导主任的脸沉了下来,干咳了咳嗓子。有些同学,给些放松就收不住脚了啊。

这种吵闹通常会在老师的沉默不语中结束。等孩子们安静

下来,老师会通常严肃地看着每一个孩子,讽刺地说道:你们继续说话啊。怎么不说了?我说话的时候你们在下面聊,我一安静你们怎么也安静了?这时孩子们彻底就不敢言语了,但也可能会有一两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孩子还在打闹。可身为教导主任,她知道这些伎俩管不住孩子们一时半会儿,别说是在户外了。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各班的班主任杀鸡儆猴似的喊出班里几个淘气孩子的名字,叫他们站出到伍外面。

后来操场上摆了十几张课桌,那便是比赛举行的地方,参赛的孩子挤在桌子前,做着赛前的准备。

五道口小学由三栋楼连接而成。这三栋楼排起来像是一只蝴蝶,两边的楼高,中间的楼矮。坡儿起发现,从边上楼楼梯间的窗户跳出来,可以安全地落在中间那栋楼的楼顶。坡儿起觉得看比赛没什么意思,就跑到中间楼的楼顶躺着了。

在教学楼顶,坡儿起能看到操场上所有人。只要他哈下腰,没有人能看到他。他躺在暖洋洋的水泥层上,天上是一群燕子绕着头顶一圈又一圈地飞。天上的太阳亮得很,看着直眼晕。屋顶是安静的,除了操场不时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坡儿起觉得这里像一个鸟窝,深深地把身子陷进去,没有一点不适。他躺着躺着,身体逐渐融进了风中,和蓝天越来越近。

我想着去学吉他,我把学费都交了,广播说道,延续着前一天那个随随便便的语气,可我又不想学了。好家伙,吉他比钢琴还难学呢。我也想多学一项技能,可我也不想花那么长时间学啊。你要是说教我两个小时,我能弹出一首和弦来我也行,好家伙,我连小星星都不会弹,老师还在那儿教我乐理呢。你学过乐器吗?你想没想过要赶紧学一首曲子出来?

远处的沙尘不见了,天气明朗起来。坡儿起能闻见食堂的饭味。食堂不是坡儿起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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