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泣如诉的怨声与义愤填膺的嘶吼交织着,震彻山野,而眼前的女子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双眸似镜,映出这些人恨极的面孔,始终淡然。
直到声息渐偃,她终于开口:“讨回公道?既如此,那杀人成性的妖怪,你们可还有印象?”
闻言,众人窃窃私语,从那可怖的梦魇中找寻那张令他们痛失亲人的嘴脸。
“那妖怪修成了人形,是个年轻公子模样,穿了一身白衣,手持长剑。”其中一人率先道。
“瞧瞧可是这把?”陵光抬起手,凝灵化形,在掌中凝出璞玉剑的模样。
“对对对!就是这把!”另一人连连点头,旋即又露出狐疑之色,“可我怎么记得那妖怪穿的是一身黑衣?”
“我之前看到的好像也是黑衣……”
“什么黑衣!就是白衣!咱们将他赶走时可都看到了,错不了!”
“不不不,是黑衣才对!我躲在地窖里朝外看,火光映出来的就是一身黑衣!”
……
众说纷纭,争执不休,竟比方才要她去杀那“妖怪”还要激烈。
忽闻一声冷笑,众人顿觉料峭春寒,噤若寒蝉。
那双昳丽的桃花眼缓缓扫过来,明明是笑着的,却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仿佛整个人从骨血到思想,都被掰开了,摊在了她面前,肮脏或高洁,都无所遁形。
她幽幽开口,似是在说笑:“连自己的仇人穿的是黑衣还是白衣都分不清,谈何报仇,谈何公道?向谁讨这个公道?”
“仙君……”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方才还很好说话的女子好像忽然就生气了,着实想不通自己到底那句话得罪了她。
“既然都记不清楚了,那几个孩子昨夜是怎么活下来的,不妨问问。”
闻言,村民的目光纷纷落在所在角落里的几个孩童身上,孩童年幼,被这么多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是心生慌乱,不知言语。
“眼见不一定为实,若不是有人救下尔等,今日这村寨早已不复存在。尔等不愿受委屈,旁人就活该受着吗?”陵光强压不悦,不愿多做耽搁,留下咒符后便拂袖而去。
村民们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那几个孩童团抱在一处,目光躲闪,似是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莫怕,老实说,昨夜是谁救下你们的?”想到陵光方才的告诫,犹豫须臾,长者上前,温声询问。
那几个孩童面露畏色,其中一个嗫喏良久,才轻声答:“是……是一个穿着白衣裳的大哥哥抱我们出来的,那个大哥哥长得跟杀我阿爹的妖怪一模一样,我害怕……”
闻言,众人心头一震,原本清晰的恨意像是忽然间被倒进了一锅浆糊中,变得乱七八糟,乃至匪夷所思。
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尔等不愿受委屈,旁人就活该受着吗?
这句质问如一根针刺,扎入心肺,方才还咬牙切齿,誓要将妖怪碎尸万段的恨意中,猝不及防地漫开一丝心虚,此番血海深仇,却怎么都没法理直气壮地继续痛斥那妖邪。
脑海中竟浮现出昨夜,他们用石头断枝砸打那“妖怪”时,他几度欲言又止的眼神。
漆夜般的眼,急切地望着他们,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那时的局面极为混乱,他有说过什么吗?
哦,他说了。
他说,不是他,他没有。
可谁又会在痛失亲人的时候,仔细听一个“凶手”辩驳呢?都当是狡辩罢了。
明明之前屠杀时如此狠辣,与他们争执时,屈辱至此,却只是仓皇离去。
黑衣与白衣,同样一张脸。
一闪而过的念头,比做梦还要荒唐。
他们是不是……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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