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一栋教学楼停了下来，没回头：“出来吧。”
他身后一直跟着的人顿了一下，还是从身后走了出来，到了他身后两步处停了下来。
“季同学。”
季枫转过身，看到是封昊宇并没意外，从他进学校就感觉有人跟着他：“什么事？说。”
封昊宇唇动了动，好久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和五叔……是什么关系？”
季枫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大概听出季枫的嘲讽，封昊宇一张脸有些热，可他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五叔和季枫在一起，之前吃饭也是，后来他们在超市被人遇到也是，昨晚上他看了新闻好多遍，两个人一起去买菜，本来以为只是寻常的买菜，像是朋友一样一起聚聚。
可等他早上来学校回宿舍拿东西，却一眼认出五叔的车时反射性躲了起来，可没想到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季枫。
季枫这么早……和五叔在一起？
这怎么看都太过奇怪了，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待在一起？还是说其实昨夜他们也是在一起的？
封昊宇这段时间跟着跑项目陪老板喝酒也进出不少娱乐场所，虽然他只是单纯陪着去喝酒，可也见了不少人不是事。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可怎么可能？五叔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但是这个想法一起，怎么都无法止住，他不敢跟着五叔，就这么跟着季枫，直到被发现。
听到季枫的嘲讽，封昊宇深吸一口气：“我刚刚……都看到了，你是坐五叔的车来的，你昨晚……是跟五叔在一起？”说到这，他望着面前模样精致的年轻人，比他小不了两三岁，其实五叔的年纪也不大，可在封昊宇的眼里，五叔是长辈，季枫应该是跟他同辈的，两人这样……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季枫已经不耐烦：“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封昊宇白着脸：“你……五叔他不喜欢男人，你……”
季枫眸色沉下来：“这跟你无关，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封昊宇却是追了两步：“你也不喜欢男人吧？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你以后在学校也没办法……”
季枫懒得再听，打算他的话：“谁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
他这话太过直白，甚至于直接承认他就是喜欢男人的。
封昊宇彻底傻了眼，难以置信看着坦然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季枫：“你、你……”
季枫直接转身，对他来说，这并不是需要隐瞒的事。
他一向很坦然。
可封昊宇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傻了眼，好久都没办法回过神，直到季枫离开，他都站在那里，久到终于动了一下，才发现脚已经麻了。
喜欢男人？他怎么能喜欢男人？他喜欢五叔？那五叔呢？是喜欢他，还是单纯的只是……玩玩？
季枫没把见到封昊宇的事当回事，封昊宇却像是被惊到，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都没再出现过。
季枫这边上课，上午上完课他回了一趟宿舍换书，下午还有课，所以他也没回家，吃过饭直接留在了宿舍。
而另一边，林老爷子这两天逛了C市，给他买了礼物。
刚要想着要不要去一趟C大瞧瞧，林管家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林管家挂完电话：“老爷，大少爷……醒了。”
林老爷子皱着眉，没说话。
林管家道：“警局那边一直在守着，因为他病重所以暂时不能收押，不过如今醒了，情况好一些之后就要关进去，老爷可要去见见他？”
林老爷子想了想，嗯了声。
车调转反向先去了一趟医院。
等林老爷子到医院时，林家昀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只是躺在那里还没办法动弹，脸色惨白，难以置信瞪大了眼，大概没想到自己害人不成反被害。
他已经醒来一会儿，外面守着的便衣警察还有随时过来查看的人，让他面色惶恐不安。
一激动，就忍不住咳嗽起来，病房的铃声大作。
林老爷子过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瞧着不久之前见到时还生龙活虎的大孙子，此刻死命咳嗽着，身上插着的各种仪器在拼命叫喧着，更像是一个巍巍老矣的老人。
林老爷子站在玻璃房外，就那么瞧着一群医生给他做急救，很快病情控制下来，医生又检查一番，确定没生命危险，才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医生先是跟两个迎上来的便衣警察说了些什么，等一群人走了，两个便衣警察才上前：“林老先生。”
林老爷子这两天已经冷静下来，苍老的面容上反倒是比林家昀瞧着还健康很多，眼底没任何情绪，仿佛刚刚被抢救的不是他的孙子：“他现在能见我吗？”
警察点头：“只要不是太过激动是没大碍。只是要是有情况，要喊医生，也不能多待。”
两个警察挺同情林老爷子的，毕竟任谁被自己的孙子找了道士施法要害死，怎么都不可能再激起半点亲情。
林老爷子点点头。
两个警察这才放了行。
只是一直守在外面，看情况不对的话就立刻冲进去，或者找医生。
林管家陪着林老爷子一起进去，推开病房的门，顿时病房里一股子药味扑鼻，不过是专门的病房，很干净，除了病床上那个刚恢复冷静看到林老爷子又像是要激动起来的林家昀。
林管家让开身，让林老爷子上前。
林老爷子坐在林管家搬来的椅子上，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林家昀看到林老爷子时面容扭曲了一下，他无法动弹，只能就那么死死盯着林老爷子，大概看出林老爷子太过淡定，他眼圈一红，示了弱：“爷爷。”
好几天没说话，出声时嗓子有些哑，不太清楚。
林管家自然不会贴心给他倒水，恨不得把他氧气管也给拔了。
林老爷子双手交叠在拐杖的扶手上：“难得，你还记得我是你爷爷。”
林家昀：“孙儿错了，孙儿也是……一时听信吴大师的话鬼迷心窍，爷爷，你饶了孙儿这一次吧？撤诉好不好？”他醒来时警察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了他，他昏迷前就预感到不好，可结果，比他想的还要坏。
林老爷子没动：“饶了你？可你要用我的生辰八字害我时，可想过饶了我这把老骨头一命？”
林家昀：“那只是……只是开玩笑的，哪里有这么厉害……”
林老爷子：“你到底怎么想的那就看警察那边怎么判。你我爷孙的缘分从你生了害人之心时也就没了，我来见你，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我林家怎么亏待你了？”
林家昀表情扭曲了一下：“爷爷……”
林老爷子：“你不说，我这几天也大概猜到了。我这人性子犟，觉得小辈们要是没能耐座山吃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从你们成年后，只给了你们一笔资金，让你们去外面闯荡，或者想进林氏也行，只是要从底层开始。那时候你那些堂弟大部分选了进林氏，很多都熬不过底层的磨练都跑了，那时候我很看好你，你是唯一不靠家里在外闯荡还有出息。那时候，我还觉得你像我，至少这份能吃苦的心思像我，可我错了。你不是像我，你是比我狠多了。
你只是拿捏住了我的心思，想做给我看，可另一边，你却让你爸他们在林氏私下里给你帮助，这些年，你们弄了林氏不少东西吧？也是，这几年我把心思都放在找你姑母上，顾不上太多，也想着早晚要将林氏给你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结果呢，却将你的心养得更大，觉得整个林氏都是你的了？甚至连我那未能出世的外孙都容不下，他可是你的亲表兄啊！
是不是如果就算他活下来你也要将他给除掉？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也是，你连亲爷爷都能杀，还有谁不能呢？”
林家昀脸色更加不好看，他没想到林老爷子竟然能知道这么多。
林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说吧，我想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在我找你姑母那失了多少绊子？”
林家昀大概知道自己躲不过去，闭着嘴没说话。
林老爷子：“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可到时候新账旧账，你爸妈他们也别怪我也一起不念旧情。林家是我一手守住的，就算是我死了，你们大房一个字儿也别想拿到手。”
林家昀脸色彻底变了：“爷爷你还怪我们？难道这不该怪你自己？林家那么大的家业，就算是坐吃三空三辈子也吃不完，可你呢？非要历练我们，不就是不服老，想霸着所有的家业不肯分出去？不过你这样也好，至少如果我得到了，那就是得到了所有！我还真不想跟别人分一杯羹！我只恨我的人不够强，竟然失败了！”
那该死的季枫，竟然还留了一手。
在会所的时候怕是他就已经下了手！
林老爷子看他一眼死不悔改，咬着牙攥紧了拐杖。
林家昀望着他：“老爷子，就算是我做了手脚又怎么样？就算是我阻止了又怎么样？可结果不还是一样吗？姑母他们早就死了，你外孙压根没能活下来，早知道他们早就死了，我干嘛还费那功夫？哈哈哈，这要怪也都要怪你，当年是你自己不许姑母和那个姓盛的在一起的，否则，如今你可不就是子孙满堂了？如今这样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害死了你的女儿！”
“别说了！”林管家看老爷子脸色不好，赶紧站起身过去帮他扶着后背。
林家昀张嘴还要继续说，可大概是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一激动，反倒是自己吐出一口血。
门外一直盯着的警察赶紧进来了，又按响了急救。
林老爷子本来是气的，尤其是那句是他害死了他的女儿，让他觉得浑身像是有什么剧烈起伏，只是那股子情绪刚涌上来，他手里戴着的那串玉珠子紧贴着肌肤的地方仿佛有一股温润的气息渐渐抚平了他情绪的不稳，慢慢冷静下来。
林管家一直帮他扶着后背，等确定林老爷子没有不对劲，才松口气：“老爷，你没事儿吧？”
林老爷子撑着站起身，看着被急救，身体比他还不如的林家昀，慢慢转过身，再也不想看一眼。
一直走出病房，慢慢被林管家搀扶着朝外走时，林老爷子缓缓开口：“回去后，将林家昀从林氏家谱里除名。”
他不是想要林家的那些财产吗？他一分都不给他。
林老爷子出了医院坐在车里，闭着眼，即使知道林家昀那么说是为了刺激他是为了气他，可闭上眼，他知道自己还是听了进去。
他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当年他脾气能更软一些，如果他能更缓和一些态度，她会不会就不会走了？会不会……不会客死异乡？
林老爷子眼圈有些红，他偏过头，不让人发现。
坐在副驾驶的林管家从后车镜看到这一幕，心里急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让老爷子来见那人了，反倒是让老爷子心里难受了。
大小姐的事一直是老爷子心里的一道疤。
那人倒是会往伤口上戳。
林管家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瞧瞧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季枫刚在学校食堂吃了饭，边和吉鑫往回走，走到一半听到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林管家的，是之前离开时加上的。
【季先生你好，我是林管家，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林家昀醒了，老爷刚刚去见了他，只是交谈中不太愉快。林家昀提到了大小姐，说都是老爷害死的大小姐，老爷虽然没说，可我看老爷像是听了进去。本来不想打扰季先生的，可老爷年纪大了，在C市我能想到的又只有季先生了，所以能不能拜托你来见一见老爷，开导一下。拜托了。】
季枫望着林管家几乎溢出屏幕的恳求，想了想，回了一个好。
吉鑫看他停下来一直在等他，等季枫抬头，担心道：“怎么了？”
季枫道：“我下午可能不过来了，你帮我和老师说一声好吗？”
吉鑫知道季枫不是随意缺课的，这样肯定是有要事，自然没意见，顺便帮季枫把书也带回了宿舍。
季枫走出学校才给林老爷子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林老爷子本来闭着眼坐在车里，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一开始没听到是自己的，好一会儿被心虚的林管家提醒了一番才拿出来，接起来一看是季枫，原本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眼底带了一抹慈祥的笑意：“小季先生。”
季枫听着隔着手机传来老人家的声音，神色也柔和下来：“老先生今天忙吗？之前你说让我带你在C市逛逛，我刚好下午没课，要走走吗？”
林老爷子自然没意见，对这个帮他很多的后辈，他从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很有好感：“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会不会很麻烦小季先生。”
“不会。”季枫温声说着，和林老爷子约了个地方就坐车过去了。
林老爷子本来想过来接他的被季枫拒绝了。
等季枫半个小时到了约定的地方，就看到时代广场的雕塑前，林老爷子站在那里，身边陪着林管家，拄着拐杖，正四处看着，还时不时嘱咐林管家几句：“等小季先生走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把之前给他买的礼物给他，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千万别忘了。”
林管家看老爷恢复精气神，连声应着。
等林管家看到季枫，赶紧摆手，林老爷子也停下，瞧着不远处走来的年轻人，步履沉稳，背脊挺直，眉眼底都是正气，这么款款走来的时候，日光打在对方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在泛着光。
林老爷子望着这样的季枫，一开始光遮住他的脸，那慢慢走过来时看不到脸，让林老爷子有些恍惚，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一幕一样。
很快季枫的脸出现在，精致好看的眉眼让人只注意到他的五官，也让林老爷子之前一闪而过的念头顾不得继续想：“小季先生。”
季枫走过来也笑了：“林老先生等久了？”
林老爷子摇头，一行三人往前走，等听说林老爷子还没吃午餐，季枫带着林老爷子去了附近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私房菜馆。
虽然已经一点多，不过吃饭的人还不少。
三个人要了一个包厢，季枫是打算这次他来请客，所以先让林老爷子和林管家选，他最后看了看觉得自己吃过了不怎么饿，没再选菜，干脆拿了点心的菜单，选了三样饭后点心，黄桥烧饼、松子百合酥、如意糕。
林老爷子一开始没注意到点心，等上来才发现，一时间倒是有些恍惚。
“这家菜馆竟然还有黄桥烧饼？倒是许久没吃过了。”林老爷子忍不住夹起一块，感慨道：“我外公还在的时候最喜欢黄桥烧饼，说是几百年的历史了，他觉着就属这个最好吃。”
大概回忆起过往，林老爷子慢慢品着，他牙口不好，吃了一口，已经记不得记忆里的味道，可外公年轻的时候抱着他坐在太师椅上掰开一点点喂他吃黄桥烧饼时，他却是记得的。
季枫是吃过黄桥烧饼，也挺喜欢吃，喝了一口茶水吃一口，很顶饿。
林老爷子慢慢咀嚼着，不经意看到这一幕，一时有些感慨：“你这吃法倒是跟我外公一样，他也喜欢这样吃。”只是一晃，竟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也已经老了。
等林老爷子说完，倒是想起来他之前觉得小季先生走过来时那一幕在哪里见过了，竟是有些像家里藏着的一副老照片，正是他外公的。
当时沿着石桥走过来，光刚好打在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身形气质竟是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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