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谁也没有说破,现在开始想着,云先生连这也会,她还有什么不会的?真是个大宝藏。
看来云先生不会放下她的笔,只要想到这一点,便觉得糟糕透顶的生活中多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这段时间,姜翎也没有闲着,戚无恙开始教她枪法。
枪靶就设在园中,附近的邻居诧异过,发现是位年轻英俊的绅士在教他妹妹射击,便没有再过多关注。
每当戚无恙站在姜翎身后,帮她调整手臂的姿势时,就有种把她拥在怀中错觉。原本以为这样能缓解心中的躁动,没想到离得越近,情绪愈发难以控制。
想亲亲她的发顶,想将她抱在怀里。
但他尤其擅长隐忍,平时除了教授各种技巧,大多一言不发。如果姜翎离他近一些,一定能发现他僵硬的身体,还有因极致隐忍微微泛红的眼睛。
“妹妹会了吗?”戚无恙声音微哑。
姜翎点头,瞄准靶子。
“砰——”
一枪射中,虽然不是正中靶心,但已经离靶心很近了。初学不久的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只要再练练,正中靶心不是问题。
她怎么学得这么快???
戚无恙内心震惊,表面不动声色,还有点失望。
“既然你会了,那我明日就不用……”
戚无恙还没说完,就发现姜翎在点头。
内心挫败。
“你每天一定很忙,我不能浪费你太多时间。”姜翎在纸上写。
戚无恙看完,一时语塞。
只要是和你待一块儿,那是浪费时间吗?那是欢度佳节。
“《司令》很受欢迎,我觉得写得很好,接下来还会写话剧吗?在我离开之前,要不要一起去看?”
姜翎同意。
话剧还会继续写,只要她有灵感,并不会拘于体裁。
寒冬渐渐过去,姜翎穿了件驼色大衣,戴着圆顶礼帽,头发柔顺垂下,遮住大半边脸,乍一看上去,只能瞧见一个削瘦的下巴。
两人晚上才出去,一路上看见了骨瘦嶙峋的乞丐,醉生梦死的烟鬼,身材窈窕的舞女,手持枪械的巡警。
《司令》放了两月有余,又是在晚上,人不算多。
有个老人坐在他们后面,看得非常投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直到这台话剧演完,他才离开。
戚无恙出去后,才告诉姜翎,那是上一任督察长,正是盛华的前任,如今儿子抽大烟死了,女儿离家失踪,妻子病逝,虽然还有些家财,却晚景悲凉。
夜间街头仍然是灯红酒绿的盛世景象,却显出几分大厦将倾的颓靡。
戚无恙直接带姜翎回戚家,珍珠在那里等她。
戚夫人也在,戴着精致的细银链眼镜,正在看报纸。
“小姐!”珍珠已经有接近半年没有看到姜翎,即使性子沉静下来,一看到姜翎,还是激动地难以自持,很多话想说,忽然沉默下来,只无声流泪。
戚夫人放下报纸,终于看见儿子心心念念的云中君。
她今日穿着驼色大衣,里面是黑色旗袍,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看起来优雅沉静,似察觉到有人注视,还看过来,微微颔首示意。
洞察世事,清醒从容。
其实戚夫人以往也见过姜翎几回,并未关注,直到她喜欢上云中君的故事,又因女子互助会对云中君生出钦佩,从此云中君在她心中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无恙会对这样的人动心,在所难免。难怪他以前总不耐烦,一个姑娘也不愿见。目前看来,姜翎和越云舟实在难成眷属,只是不知道她心中如何看待无恙。
“以往常和云先生通信,一直在想是怎样出色的人物,今天才算正式见面,比我想的还要出众。”
“您是长辈,叫我名字就好。”姜翎坐下后,写道。
“无恙去倒茶。”戚夫人招呼道。
“你与无恙平辈论交,我就厚颜叫你一声阿翎了。”
姜翎微微点头,听戚夫人说话。
“无恙朋友不多,你能来家里做客,我不知道多高兴。千万别客气,也别拘谨,当成自己家一样……”
戚夫人很好客,过一会一条小狗跑来,围着她不停撒娇。
姜翎看向小狗,这就是戚无恙以前讲过的“孙子”。
“这是宝贝,很聪明的,会握手,作揖。”戚夫人默默隐藏起小狗的名字。
戚无恙原本很紧张,怕母亲对姜翎说奇怪的话,比如婚嫁,比如说他小时候的糗事,结果,等他进去,发现戚夫人在说小狗。
???
忽然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戚夫人聊了一会,就带着小狗休息去了。
姜翎的房间看来准备过很久,就连做好的新衣服都有。
“小姐和戚少爷交情好,迟早要过来住的,我里按照小姐的尺寸做了衣服,这样也不担心没有换洗的衣服……”
“戚夫人对我很好,还要收我做干女儿,我从小就是太太捡回家的,不知道父母是谁,哪有那样的福气做夫人的女儿,现在这样已经是梦里的日子了。”
珍珠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握住姜翎的手,又哭了。
“小姐,你慢点写,不着急,手上都磨出茧了,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你别担心,天气冷,胃口不太好。”姜翎写字解释。
“小姐,戚夫人让我与她一同去香港。小姐要是去,我就一起去,小姐要是不去,我就留下来照顾小姐……”
“我没有发月钱,你也可以养活自己,珍珠,以后不用叫我小姐,你再也不是谁的下人。事关自己,决定只能你自己来做。”姜翎觉得珍珠和戚夫人去香港很好,有条康庄大道。
“我现在这一切都因小姐得来,我整个人都是小姐的,小姐让我怎样,我就怎样,我永远听小姐的话。”
“雇佣和奴役不同。雇佣是互相交换,用金钱购买劳动力,奴役是无条件支配。我们之间是雇佣关系,仍然是平等的,应该互相尊重,而不是绝对支配……”姜翎试图和珍珠解释。
珍珠眨巴眨巴眼睛,半懂不懂。
这种事着实不太好说。
即使宣称平等,真正能做到平等是很难的。佣人难道会和家里的主人同桌吃饭吗?
主仆之分,珍珠已经习以为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
戚夫人想认珍珠做干女儿,也是希望她从下人这个身份中解放出来。
“你跟着戚夫人去香港,然后好好念书,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这样以后我写什么,你就都看得懂,还能帮我的忙。”
“我过一段时间再去,要是发现你学得不好,就要生气了。”
“好。”看完姜翎写的话,珍珠笑着点头。
“小姐快睡吧,不用和我写这些。字写多了手疼,我给你揉一揉吧……”
珍珠拿了药油,揉在姜翎手腕上,又替她捏肩。
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她只想对小姐好一辈子。
翌日,姜翎又在戚家待了一天,深夜时分,戚无恙才开车送姜翎回去。
离别之期越来越近,春天到了。
即使是夜间,月光下也能看到满园繁花。
宋姐把姜翎迎进门,很快,姜翎房间里的灯光亮了,暖黄色。
恰好有束光从她窗帘缝中散落,照在花庭中,清晰将玫粉花瓣柔腻质感映照出来,两三滴晶莹薄露,显得那枝花分外动人。
戚无恙在车里坐了好一会,一直到姜翎房间里的灯光暗了。才下车,把那枝花折下,放在驾驶座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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