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老板娘很奇怪,她没在发骚,而是在发愣,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发愣,仿佛门口站着她许久未见的情人,对汴梁的发问也充耳不闻。
门口有人?汴梁转过头,竟然真的看到了人。
一个壮汉背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汴梁赎身的段骑浪,和在铺子里不同的是,此刻他的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衣服也穿上了,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汴少爷,人送到了。”壮汉将藤椅放到地上,这是一把有着两个扶手的藤椅,靠背处用两根绳子绑成两个圈,壮汉就是将这两个圈当作背带,将人背到这里的,这壮汉本来就在圣人铺子打杂,汴梁还在的时候,他就见过,所以认识。
“背过来点。”汴梁指了指他桌子的边缘说。这是一张四人长桌,汴梁背对着大门坐着,薛慕澜趴在他右边,追魂则趴在薛慕澜的对面。
大汉放好段骑浪后离开了,整个过程,段骑浪的脸上一直是铺子里麻木的表情,双眼死灰,毫无活力,哪怕汴梁将烧刀子酒放在他的嘴前,他也没反应。
“小二,灌酒。”汴梁喊着,对于麻木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活在梦里,而是先把他灌醉,梦碎了会心死,酒醒后才获新生,所以叫醉生梦死。
“老板娘,喝酒!”汴梁又喊,他发现其实老板娘的发愣和段骑浪的发傻有些相同的地方,看上去都是心灵受到了创伤,酒是忘记悲伤最好的东西,没有之一。
这一次,老板娘终于不再发愣了,但她也没有发骚,只是静静的坐到了汴梁的对面说,“今天老娘没兴致。”没有兴致,就喝不醉,喝不醉又何必喝酒,世人皆知,清醒的人最痛苦。
“我有故事。”汴梁说,“喝酒,怎能没有故事,有了故事自然也有了兴致。”汴梁今天特别想喝酒,不是他特别有兴致,而是圣人铺子的那一幕,给他太多的触动,在他前世的记忆里,他曾在监狱里等死,时间长了,也有段骑浪这么一幅死鱼般的眼神,那时候,有酒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些痛苦,那些深入骨髓的麻木的痛苦。他想喝着这些酒,诉说心里的痛苦,诉说他被同学坑害的痛苦。
可是他失败了,因为老板娘听了他的话,瞬间就喝上了,一喝就是三碗,喝完说了句,“今天你陪我喝酒,我给你讲故事!”老板娘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酒还在倒,故事已经开始了。
“认识的时候,我说我不漂亮,他说够看一辈子了。”
“于是我就相信了爱情,我说我怕太阳把我晒黑,他说陪我一起晒,一起黑。”
“我说喜欢喝酒,他就亲自动手,酿了一屋子酒,那酒很烈。”
“他说要天天和我在一起,不然他的心就会像刀割般疼痛,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喝酒,用酒把心里的刀烧了,所以这酒,就叫做烧刀子酒。”
“他说要娶我过门,我说我会在他酿酒的屋子里,开一家酒店,等着他来。”
“他还说他是老板,我说那我就是老板娘。”
“他没来娶我,来酒店找我的是他儿子,叫我姨娘。”
“他也没在喝烧刀子,喝烧刀子的是我,天天喝,天天不醉。”
“他现在做他的老板,我做我的老板娘,他说他有他的苦衷,我说我有我的风骚。”
。。。。。。
故事就像是酒瓮里倒出来的烧刀子一样,源源不断,滔滔不绝。下酒最好的故事,莫过于悲伤的爱情故事,有这种故事的人,喝起酒来,就特别的快,特别的狠,也特别容易醉。
故事讲完的时候,老板娘也趴下了。汴梁还在喝,段骑浪也在,圣人是喝不醉的,所以圣人更痛苦。
老板娘趴下的时候是醉了,但她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故事在梦里,结局总会是好的。段骑浪没有醉,但是他开始无声的哭,眼泪哗啦啦的留下,混着酒水,又被小二灌到他肚子里。
就这样,从下午喝到天黑,喝到小二关门,汴梁才让小二帮忙,把他的人都搬进了柴房。
“都是可怜人啊!”他叹息着,透过柴房的窗,他看到外面漆黑一片,没有月光,“月黑风高杀人夜,杀不尽天下负心人。”老板娘的故事,让他感触颇深,如果他有刀,可能会给那个老板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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