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的伤刚好就出门逞凶,对方人多势众,怕是会出事,折梅,你快去叫上二十个护卫,我们出门去找景砚,千万不要让他碰上了毅国公他们……”
“是,小姐。”
白裳裳戴上了斗笠,领着折梅和护卫们出门去找景砚。
景砚虽然行事雷厉风行,但却绝对不是没脑子,白裳裳猜想他应该不会直接冲到毅国公府找人算账,而是会将其拦截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趁虚而入,大杀四方。
白裳裳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找。
她担心声势过大会引起毅国公府的注意。
到时候,没事也变成了有事。
所以白裳裳一行人只好先四处向附近的百姓们打听,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景砚这个人,去向了何处,一开始还有些线索,但离宣德侯府越远,这线索就越来越少。
到最后,已然是失去了景砚的踪迹。
天色渐沉,白裳裳的心越来越凉,心情也越来越焦急。
对方人多势众,饶是景砚再怎么神勇善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只怕是凶多吉少。
白裳裳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脑袋里,渐渐冒出来很多惨烈血腥的恐怖画面。
她担心未来声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就这么被毅国公府的一群默默无闻的护卫们给打死了,尸体横陈,扔在哪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那可就太可怕了。
白裳裳咬紧了娇嫩欲滴的下唇,蹙起如烟的黛眉。
景砚若是死了,苍云十九州谁来收复?
天下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的妹妹小桂又该如何活下去?
白裳裳心中一凛,下定了决心,对护卫说道:“我们直接去毅国公府要人。”
“是,小姐。”
这个决定很危险,但冒着彻底得罪毅国公的风险,白裳裳也要救下景砚的性命。
因为景砚对于她,对于大齐来说,都太重要了。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风清月白,夜色朦胧。
七夕节是一个属于夜晚的节日。
一盏盏昏黄幽微的纸灯笼,在黑暗里逐渐被点起。
荧荧烁烁,交相辉映。
临安城街市上的酒肆茶馆,全都点亮了门前的绢纱灯。
横桥木廊,房檐屋下,坠着数盏精致的纸灯笼。
柔和的烛光灯火照亮了热闹的长街,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宝马雕车,川流不息。
因为七夕节临近中元节,临安城的长街上竖起了十座三丈高的灯楼,灯楼上挂着无数盏莹白色的纸灯笼,火树银花,流光四溢,光彩夺目,映得临安城的夜晚,美丽得如同飘渺的仙境。
街市上光影交错,满目的灯笼火光,看得让人眼花缭乱。
红墙绿瓦的宅院外面种着几棵不知名的花树。
清风拂过,白色的花瓣随风而扬,飘飘洒洒,星落如雨,落到了白裳裳的脚边。
烛光摇曳,灯火阑珊。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白裳裳在灯火阑珊的尽头,看到了景砚的身影。
他站在一个柳黄色的纸灯笼下,长身玉立,正安静地看着她。
荧荧的灯火,映着他那张俊美却又狼狈的脸庞,冷峻的五官,显得更加的柔和。
发梢落在他的俊脸上。
平日里桀骜不驯锋利无遮的样子,全都被昏暗温柔的纸灯笼的火光,一点点地磨灭殆尽。
只余下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的少年模样。
不知道他究竟在这昏黄的纸灯笼下,安静地看了她多久。
他的眉骨和嘴角挂了彩,看起来有些狼狈。
白裳裳看到景砚那张被揍得五彩斑斓的俊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你这个意气用事的混蛋,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担心吗?!
她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想要找景砚算账。
景砚安静地站在灯火阑珊的尽头。
他看到那个身姿纤细的娇小姐终于发现了自己,气焰动人地向他跑过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等待她的降临。
像是在等待一场纷纷扬扬的东风花雨。
兰夜如梦,云阶月地。
清风拂过她的帏帽,扬起了她轻盈的粉衣长衫,清风盈袖,粉裾轻扬,衣袂飘飘。
她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荡开墨色的涟漪,行若流云。
灯下的美人,如同一只粉色的蝴蝶,在纷纷扬扬的花雨里,在荧荧苒苒的灯火中……
缓缓向他飞来。
景砚漆黑的眼眸,看向她,眸光如水,神色平静。
但心跳声却一声大过一声。
一声比一声剧烈。
那只漂亮的粉色蝴蝶,终于扑到了他的面前,落在了他的指尖上。
停在了他的心口。
景砚的唇角,微不可察地翘起。
白裳裳跑到景砚的面前,怒气冲冲地掀开帏帽,露出一张明艳动人,气焰盛然的俏脸。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他说。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去找吴昌勇报仇,她想大骂他意气用事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她痛斥他为什么明明看到了自己在街市上因为找他而急得团团转,他却对她避而不见……
白裳裳怒气盎然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只化作了嘴边的一句。
“景砚,你是疯了吗?”
景砚安静地看着她。
那双漆黑动人的眼眸里,映着长街繁华的灯火。
他眼底细碎明灭的繁灯火光,看起来夺人心魄,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若是不疯,如何去给你报仇?”
白裳裳的心头,蓦地一颤。
临安城的长街上,行人走来走去,繁花灯火,东风花树,叫卖嬉闹哄笑喧嚣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景砚说的这句话,却异常清晰地撞进了白裳裳的心中。
还有什么比少年明亮的眼眸,金子一般的心,更加动人的呢?
少年在灯火阑珊下说的这句话,就算在很多年的以后,他们相隔千山万水,无数个未知的次元,每当她想起七夕节这一天的月色时……
她依旧会怦然心动。
白裳裳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声音。
她愣愣地看着景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折梅赶了过来,面色焦急地看了一眼四周的行人,她蹙起了秀眉,出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小姐,这里的人很多,我们还是先行回府吧。”
听到折梅的声音,白裳裳回过神来。
白裳裳强行压住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对景砚放狠话。
“我们先回府,回府再好好收拾你。”
白裳裳将帏帽狠狠地拉下来,盛气凌人,刚走了两步,担心景砚没有跟上,回头瞪向他。
转而又想到自己带了斗笠帏帽,隔着一层轻纱,就算她瞪了景砚,景砚也看不到,于是她只好板着脸,凶神恶煞地对景砚说道:“还不快赶紧跟上!”
景砚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白裳裳骄纵任性的声音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似乎一直都是温柔的,娇婉的,对谁都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的样子。
他和她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灯笼纸。
明明靠得很近,但却又被隔得很远。
他能感受到她的光,却触碰不到她的心。
而现在,她却肯对自己暴露出自己的本性,露出她藏在肉垫里锋利的小爪子。
景砚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愉悦。
他勾起了唇角,沙哑着声音道:“是,小姐。”
白裳裳一脸的震惊,她竟然看到景砚笑了!
……这是死神的微笑吗?
白裳裳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心情微妙地回到了侯府。
一路相顾无言。
侯府里很安静,长廊和檐下都点了绢纱灯,路过的下人们纷纷向白裳裳行礼。
白皓雪这些时日忙着照顾受伤的靖王,宣德侯也每天很晚才回府,而前些天白裳裳在英国公府惊艳四座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王氏把白裳裳奉若明珠,心肝宝贝一样捧着。
现在白裳裳在府中几乎都要横着走,谁都要听她的。
白裳裳将景砚带到书房,屏退左右,狠狠将帏帽摘下来,扔到长案上。
转过头来,对景砚一阵痛骂。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人就敢去找毅国公的儿子算账,你知道吴勇昌手底下有多少护卫吗?你打得赢吗?竟然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出去寻仇,你是脑袋是进水了吗?知道我们在找你,你竟然一直躲在那里不现身,看到我因为你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你觉得很好玩吗?!”
门外偷听的折梅折菊吓了一大跳,小姐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最近的小姐对谁都客客气气,都快修成活菩萨了,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还是这么厉害。
看来景砚这次,的确是将小姐气得不轻。
屋子里,面对白裳裳这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景砚的眉毛抬都没有抬一下。
他安静地看着她,深黑的墨眸,仿佛可以读懂人心似的。
“你也只不过是窝里横而已,你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说都不敢跟人说一句你的委屈。”
景砚低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
“你受了委屈不敢说,我却要为你报仇,出了你这口恶气。”
白裳裳被他戳中了痛处。
她立刻恼羞成怒道:“我窝里横怎么了?我就要窝里横,我横翻天,要你多管闲事?!”
玉石堂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王氏为了白裳裳赔了玉石堂老板一大笔钱,白令望为了白裳裳对宣德侯阳奉阴违为她打掩护违抗父命,折梅折菊因为这件事情深深地自责而草木皆兵。
他们所有人都对白裳裳非常的好,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爱着白裳裳。
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你受了委屈不敢说,我要为你报仇,出了你这口恶气。
白裳裳在玉石堂受了欺负。
回府之后,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委屈宣之于口。
她虽然不说,但这不代表她心中就不委屈。
白裳裳委屈。
她都快要委屈死了。
她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为什么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呢?
那个时候的她,本来应该悠哉悠哉地躺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吃着薯片喝着可乐看着肥皂剧,而不是坐在快要散架的马车上被二十多个穷凶恶极的护卫拎着大刀满街追杀。
为什么偏偏就是她这么倒霉呢?
白裳裳真的太委屈了。
可是她却不能将自己的委屈,说给别人听。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不过是个过客,而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规则。
在玉石堂受了欺负那又如何?
为了大局,为了侯府,她必然不能够委屈。
她要顾大局,识大体,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
既来之,则要安之。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委屈,你的委屈我会全部都帮你讨回。
白裳裳本来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委屈。
可被景砚戳破了灯笼纸,这么一提,她心中便十分地想哭。
只有景砚会替她报仇雪恨。
只有景砚敢为她报仇,出了她这口恶气。
只有景砚做得到!
景砚看了她一眼,他看到娇小姐虽然板着脸,但她的眼圈却偷偷泛了红。
楚楚可怜的样子。
景砚的心中,泛起一丝丝一缕缕的心疼。
……原来她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罢了。
他冰冷的心,因为她眼角泛红莹润的晶莹泪光,软得一塌糊涂。
可偏偏他嘴硬心软,说不出来安慰她的话。
景砚薄唇轻抿,只能又冷又硬说了一句。
“小人天生命贱,就爱多管小姐的闲事,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白裳裳听到这话,心中感动的情愫,立刻烟消云散。
她气结道:“你少学我说话!学人精,不要脸!”
白裳裳铺张浪费往景砚桌子上送佳肴的时候,也是用的我乐意这句话来反驳景砚,没想到景砚这么快就学以致用,将这句话用到反驳她的身上。
景砚看到她气焰动人的脸庞,突然低声说道:“白若裳,我打赢了。”
白裳裳骂他骂得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景砚平静地看着白裳裳,低声回答道:“我说,我打赢了吴勇昌。”
白裳裳呆了一呆。
她愣愣地问道:“你怎么打赢他们的?”
景砚淡淡地说道:“使了一个小计,将他们引到小巷子里,又设了几个陷阱埋伏他们,那些护卫们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那姓吴的混账更是不用说,软绵绵的,没揍几拳就哭着求饶了。”
白裳裳听到这话,立刻担心地问道:“你没把人打死吧?”
景砚低声说:“没,我又不笨,顶多是把他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吧。”
白裳裳倒吸了一口凉气。
景砚抬眉看她,问道:“你害怕了?”
白裳裳一脸的豪气冲天:“我有什么好怕的,本小姐天不怕地不怕……”
刚说完这些大话,白裳裳又提心吊胆地问道:“你打人的时候,没自报家门吧?”
景砚见白裳裳这副朝令夕改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却清冷俊毅,不动声色,他低声回答道:“没有,你放心,我蒙了脸。”
白裳裳胆战心惊地问:“那他们有多少人?”
景砚道:“二十来个吧,我没仔细数。”
白裳裳不敢相信:“二十多个人都被你揍趴下了?”
娇小姐震惊的眼神取悦了景砚。
景砚勾起了薄唇,低低地嗯了一声,厉害吧?
白裳裳有些后怕,叮嘱他道:“虽然这次你打赢了他们,但难不保下次会出什么意外,你以后想要出去打架的时候先知会我一声,我多派几个护卫给你打下手,免得出事让小桂担心……”
“收拾几个没用的草包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景砚的俊脸上,扬起一个冷冷的桀骜不驯的笑。
目中无人,自信又傲慢。
白裳裳:“……”
行吧,是她多此一举了。
未来名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一身是胆,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
单枪匹马夜闯敌营取敌军将领首级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
还有什么事情是景砚不敢的呢?
白裳裳忍不住魂游天外。
景砚看到白裳裳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不知道娇小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还在怕些什么,但是没有关系,不论娇小姐在惧怕谁,他都敢站出来,替她出了她这口恶气,无论那个欺负她的人是谁,无论他在哪里……
景砚都敢孤军深入。
为她攻城略池,一逞威风。
景砚深黑的眼眸,有一个瞬间变得极为的森寒狠戾。但那眼神落在白裳裳的身上时,所有的森寒狠戾全都烟消云散,化作了静默深邃的守护。
他一无所有,身无长物,身上仅有这一腔的孤勇和恶胆,能够奉给他的娇小姐。
景砚低声问道:“小姐还有什么要教训小人的吗?”
白裳裳听到这话,立刻义正言辞地指正他道:“谈何教训?景将军真是言重了,我这分明是在委婉地给你指导意见帮助你看清局势辨认敌情是在替你思量为你考虑你可千万不要不识好人心呐……”
白裳裳噼里啪啦一顿胡说,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
“景将军你的脸疼不疼,要不要敷点冰块?”
景砚想说不疼,这点伤,不痛不痒的,简直是不值一提。
但看到娇小姐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
景砚气定神闲地改了口。
“疼。”
示弱似乎没什么不好,反而能够得到她更多的关心。
景砚的心下一片宁静。
白裳裳听罢,立刻如临大敌。
她让折菊打来一盆水,命景砚洗脸,又让折兰去冰库取了冰块,用手帕包好,景砚自己洗好了脸之后,白裳裳握着冰块亲自帮景砚敷在被揍得青紫的嘴角上。
景砚的五官很俊秀,远山眉,寒星眸。
就算俊脸上挂了彩,也有一种狼狈的桀骜不驯的意气少年之感。
他伤得不重,只在眉骨和嘴角挂了伤,伤痕美丽得如同战场的勋章一样夺目。
白裳裳忍不住猜想,这样俊秀的少年,穿上了那一身银甲,鲜衣怒马,该是何等恣意呢?
景砚看到白裳裳明明跟自己隔得这么近,近在咫尺。
却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像是他们隔了有千山万水那么远。
景砚故意发出一丝吃痛的声音,想要将娇小姐的注意力拉到自己的身上。
“嘶……”
白裳裳立刻回过神来,关心地问:“怎么了?”
景砚看到她那张莹白如玉的脸庞上布满了担心之色。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弄疼我了,你仔细些。”
白裳裳心中默默地吐槽,大将军真是难伺候。
手上却放轻了力度,动作更加轻柔了。
白裳裳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庆幸地说道:“还好没有破相,不然就麻烦了……”
景砚贪婪地看着白裳裳近在咫尺的脸庞。
——美色动人,谁说不是呢?
【景砚对你的好感度 20,目前好感度为55。】
白裳裳脑海里传来熟悉的电子音。
她看了一眼景砚头顶的分值。
红唇轻勾,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好感度:55】【仇恨值:50】
如果将数值看做影响力。
景砚的仇恨值,是指白若裳对景砚的影响力。
而景砚的好感度,则是指白裳裳对景砚的影响力。
在这样一个朦胧的良夜。
白裳裳对景砚的影响力,终于超越了白若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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