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荷香阵阵,扑面而来。
湛蓝的夏空里,云淡风轻,天地悠然,有白色的飞鸟忽然惊起,四散飞开,划破长空。
所有人都被白裳裳的这句诗词震撼了。
他们愣愣地看着念诗的白若裳,没有任何人敢说话。
脑海里仿佛萦绕着她那句撼动人心的诗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这是何等的豪纵洒落,何等的气魄!
没想到这样的诗句,竟然是出自于一个弱质女流之口。
还是传言中空有皮囊胸无点墨的白若裳!
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看到众人震惊难以言表的面容,白裳裳垂眉敛眸,微微翘起红唇。
她之所以敢用李白的诗句,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架空的世界里是没有唐诗宋词的。
这是一个没有唐诗宋词的世界。
这是一个只有诸子百家的世界。
这是一个重文轻武的世界。
白裳裳凭借记忆里的唐诗宋词,浩如烟海瑰丽奇艳的诗词海洋,随便一首诗一首词就吊打她们,让她们闭上她们喋喋不休的嘴,对自己另眼相看。
——看到了吗?
——你们口中空有美貌胸无点墨的白若裳,也可以说出如此才华横溢的诗句来。
——你们对她的轻蔑,你们对她的嘲笑,都可以消失了吗?
白裳裳微微一笑,声音如同山涧潺溪般悦耳动听,在人的心头缓缓流淌。
“我当年将丫鬟们的名字冠上‘折’字,取的是‘花开堪折直须折’的意思,我希望她们能够珍惜好时光,行止由心,及时行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白裳裳看向湘容郡主,秀眸里仿佛盛着一汪清泉,明净而澄澈,让人无处遁形。
“这个‘折’字分明是极好的寓意,不知怎么的,竟被一群宵小之辈传扬出去,将它认作‘折腰’的‘折’字,没想到这话竟又传到了湘容郡主的耳朵里……”
湘容郡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狠狠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中慌乱不已:白若裳这个草包不是胸无点墨才疏学浅吗,为何今日竟会如此能言善辩?
平日里只要嘲笑白若裳几句,白若裳就会胡搅蛮缠,张牙舞爪,闹出不少笑话。没想到今日的白若裳,竟然还会气定神闲地和自己理论,杀得自己措手不及。
这真的是太反常了。
湘容郡主哑口无言,既是慌乱,又觉得丢脸,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白裳裳平静的眼眸看向湘容郡主,红唇轻勾,淡淡地笑了起来。
“想必湘容郡主也并非是那颠倒黑白之人,肯定和那些胡乱散播流言编排他人的宵小之辈不同,湘容郡主冰雪聪明,定然会还我一个公道。”
湘容郡主被白裳裳明里暗里骂得一阵脸红难堪。
白裳裳表面上是在给她台阶下,可实际上却在骂自己是胡乱编排他人的宵小之辈,湘容郡主哪里会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呢,可就算她听懂了,如此时节也说不出反驳白裳裳的话来。
湘容郡主只得勉强说道:“都怪那些胡乱散播传言的宵小之辈,竟让我误会了妹妹。”
白裳裳微笑一笑,没有说话。
湘容郡主的脸上更加难堪了,仿佛是伸长着脖子凑上去,被人狠狠地打了脸。
湘容郡主羞得满脸通红,恨恨地坐了下去,给了严璇一个愤恨的眼神。
严璇接收到了湘容郡主的旨意,突然对白裳裳说道:“我听人说,人如其名,字如其人,不知裳妹妹名字中的‘若裳’这两个字又是何意呢?”
严璇掩唇娇笑起来,嘲弄道:“该不会,是‘女人若衣裳,兄弟如手足’的意思吧?”
此话一出,有三道声音同时落下,如同猛然炸开的惊雷。
折竹冷着脸道:“严小姐,请自重!”
折梅暴跳如雷道:“你骂谁呢有本事再说一遍!”
帘子后面的白令望倏地站起,厉声道:“严璇,莫要欺人太甚了!”
名字会跟随人的一生,拿女儿家的名字来羞辱她的名节,无异于想毁掉白若裳的一生。
严璇被三道同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可严璇仗着自己的父亲严佺是内阁次辅,天子宠臣,手可遮天,根本就没有将这些武将家的公子小姐放在眼底,武将之子她尚且看不上眼,更何况是这两个卑贱低微的丫鬟。
她们在严璇的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昭远帝重文轻武,本朝武将们的地位大大低于文官们的地位。
所以严璇看不起这些舞刀弄枪的武将,他们在她的眼底不过是一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严璇也根本就不把宣德侯府一家当回事儿,只觉得他们都是粗俗野蛮之辈,不配和她同桌赋诗。
白若裳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严璇深谙父亲严佺的为官之道。父亲之所以能成为天子宠臣,受到皇帝青睐,迅速从一个五品官升到内阁次辅,乃是因为父亲会揣摩圣意,投其所好,写得一手好青词。
青词绿章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
昭远帝沉迷仙道,崇尚道教,所以会写青词之人就会得到他的重用。
同样,严佺攀附权贵,依附于湘容郡主,自然也是在学习模仿她父亲严佺的为官之道。
严璇的眼中只有皇亲国戚,只有这些皇室血脉才能给给予自己无上的尊荣。
而那些文臣武将之后,严璇从来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严璇看到白裳裳默不作声的样子,以为白裳裳是被自己镇住了,心中得色更甚。她讽刺地看着白裳裳,冷笑道:“怎么不说话,莫非是被我说中了?”
下一秒,严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听到白若裳用一种极为轻蔑,极为轻缓但却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字说道。
“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诋毁法,我还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下三滥的混账话,是你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能够说得出口的吗?”
白裳裳冷冷地望着严璇,清丽秀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却十分不屑。
严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白裳裳说得无地自容。
她方才用来讥讽白裳裳的这句话,的确是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当时她满脑子只想着要让白裳裳脸上无光,没曾想竟然也给自己脸上也抹了黑。
严璇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口不择言,说出这种荤话来。
这话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是会先坏了她自己的名声。
可此时,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白裳裳静静地看着严璇,缓缓念出了一首诗。
“若有人兮天一方,忠为衣兮信为裳。”
这是唐代诗人卢照邻的诗。
白裳裳不知道当年宣德侯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给白若裳取了“若裳”这个名字,但白裳裳自己的名字,就是源自于诗人卢照邻的这句“若有人兮天一方,忠为衣兮信为裳”。
卢照邻和王勃、骆宾王、严炯并为“初唐四杰”,他曾写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样的佳句,被后人传颂,后来此句化作了“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俗语。
卢照邻忠君爱国,本可以建功立业,但却不幸患上了风疾。
疾病摧毁了他,他被迫辞了官。
唐代名医孙思邈曾经调治过卢照邻的风疾,但卢照邻的病情越来越重,双腿萎缩,一只手也废了,后来卢照邻不堪病痛折磨所以自投颍水自杀,而孙思邈也在同一年先他逝世。
白裳裳的名字,是她在这个架空世界里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
这样美好的名字,白裳裳不允许任何人来亵渎它!
白裳裳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父亲之所以给我取名‘白若裳’,是为了教导我,为人做事要忠信守诺,一诺千金,若有人兮天一方,忠为衣兮信为裳,没想到竟会被你如此曲解……”
严璇想用这招毁掉白若裳的一生,白裳裳定然不会让她如愿。
白裳裳轻蔑地看向严璇,仿佛在看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白裳裳用她最冰冷的语气,轻声说道:“我听闻,粪溷之蛆,攀花附叶,仍旧观天如浊,观地如秽,何故?以其身为粪溷之蛆,以己度人也!有些小人自作聪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后贻笑大方,没想到今日竟然让我见识到了活着的粪溷之蛆,真是受教了!”
有的人,自己是条蛆,便觉得全世界都是粪坑。
从今以后,世人便只会记得“粪溷之蛆”的严璇,而不会记得“女人若衣裳”的白若裳。
因为会说出那句混账话的人,都是犹如严璇一类的粪溷之蛆!
严璇被白裳裳训得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有想到白裳裳今日竟然会如此伶牙俐齿。
若是放到平日里,白裳裳早就会被这话激得掀桌子了,哪里还说得出如此漂亮的反驳之话?
严璇仓皇四顾,却见那些公子小姐们都像看蛆似的,轻蔑地看着自己。
连湘容郡主也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
严璇臊得满面通红,心中悔恨交加,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她以为今日最丢脸的时刻便已经是此刻了。
没想到,帘子对面突然传来一道愉悦的男声,他的声音里满是赞美之意。
“裳妹妹真是好文采,骂人都骂得如此清新脱俗,不落俗套,真是令人佩服,佩服至极!”
严璇眼睫轻颤,攥紧了自己的裙角。
是曲游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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