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厉鬼来寻她报仇了。
折梅的怒容在火苗面前,显得分外清晰。
小萝胆怯道:“我没有……”
“你还想要狡辩?!”折梅抢过小萝手里那张写着“仇”字的纸,举到她的脸前,怒气冲冲道,“这就是证据!如果不是你杀了景砚,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摸摸过来写‘仇’字?!”
小萝答不上来话,她这副默不作声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折梅,折梅狠狠地折断了小萝胳膊,小萝惨叫一声,身形不稳地跪在地上,痛得浑身发抖,原本幽暗的厨房突然灯火辉煌。
一双精致的云锻软底绣鞋出现在小萝的眼帘。
顺着这双鞋,小萝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了二小姐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庞。
她身后跟着大少爷,徐嬷嬷,还有她的三个贴身丫鬟。
小萝脸上的血色褪尽。
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白裳裳走到小萝面前,平静地问:“说吧,为什么要害景砚,为什么要嫁祸给折梅?”
二小姐的声音就像是掠过平湖的微风,恬淡而轻柔,却漾出轻轻浅浅的水波。
事到如今,小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杀人偿命,落到二小姐手里,她也是难逃一死,不如道出害人的理由,死得痛快些。
她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白裳裳,低声说道:“我哥哥原本是在侯府里的马房当差,后来御马受惊,冲撞了二小姐,是景砚救了你。侯爷提拔了景砚去马房当马奴,我哥哥被调去跨院做工匠,结果哥哥修补屋顶的时候不小心从瓦片上滚了下来,摔在石头上,当场身亡。”
折梅皱眉道:“你哥哥因为意外死了,你便要景砚偿命吗,这算是什么道理?”
“是景砚害死了我哥哥,我要替哥哥报仇!”小萝流着眼泪道:“你们知道马房里的御马为什么会突然受惊吗?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景砚一手策划的阴谋,景砚在御马的背上扎了针!他用这根细针抢走了我哥哥马奴的身份,害我哥哥失去这个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景砚,我哥哥根本就不用死。难道我不该向景砚寻仇吗?”
如果小桂站在这里,她一定会大声替她哥哥景砚反驳,证明她哥哥不是这种小人。
可是站着这里的人是折梅她们。
折梅甚至一直都不喜欢对二小姐无礼的景砚,所以当小萝这样说景砚的时候,折梅想着的不是替景砚反驳,而是在心中深深的质疑:难道景砚真的是这样的小人?小姐被这小人骗了可怎么办?
站在这里的众人,唯一会替景砚说话的,可能就只剩下白裳裳了。
白裳裳问:“你说景砚在御马的背上扎针,你可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这是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小萝十分相信哥哥的话。
白裳裳又问:“那你哥哥可有证据?”
小萝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干涩道:“我哥哥有证据。”
白裳裳没有问证据是什么,而是问小萝:“既然你哥哥有证据,那他为什么不去告知侯爷,让侯爷还他一个公道,并惩罚景砚,让你哥哥恢复原职呢?”
小萝咬住了嘴唇:“因为……证据不见了……”
“那真是不凑巧。”白裳裳淡淡地看着小萝,“你哥哥的证据是什么?”
小萝不敢去看白裳裳的脸,她的手臂痛得发麻,小萝将视线落到了白裳裳的绣鞋上:“……证据是一根针,景砚就是用这根针扎到马背上,导致御马突然受惊,让我哥哥丢了职位的。”
“证据是在哪里发现的?”
“在马背上。”
白裳裳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景砚用那根细针导致御马受惊,御马横冲直撞四处伤人,景砚自导自演驯服了这匹御马,之后一直都没有将马背上的细针取下来?”
小萝喉咙干哑:“……是的。”
“那就奇怪了……”白裳裳神情自若道:“我若是景砚,做了坏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应当是毁尸灭迹,将这根细针弄出来,景砚倒好,竟然还会留下这样一个铁证如山的证据落到你哥哥手中。”
小萝勉强说道:“可能是因为他太得意了,所以忘记了要毁尸灭迹这件事情。”
“那他可就真的太大意了。”
白裳裳的语气和她的神色一样平淡,波澜不兴的样子。
小萝突然有些害怕,下意识地不敢说话。
白裳裳秋水长空的眼眸,静静地看向小萝:“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小萝垂下了眼睛,攥紧了手指:“小姐的意思,奴婢听不懂……”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白裳裳澄澈明净的秀眸静静地看着小萝:“御马是圣上钦赐的宝马,半点差错都不允许存在。那日御马突然受惊,这并非小事,侯爷当即便去苑马寺请来了苑马寺寺丞以及圉长来诊断御马,想要查出御马突然受惊的原因,后来苑马寺少卿及其他苑马寺官员也都过来了,当时御马被苑马寺的官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看了无数遍,他们判定御马很健康,它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突然受到惊吓所以才会横冲直撞而已。苑马寺的官员并没有在御马身上发现你所说的细针。”
这些事情都是白裳裳在白若裳的记忆里看到的片段。
她将这些片段整理在一起,还原了整个事件。
白裳裳蹙起了秀眉,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向小萝,缓缓说道。
“而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大齐国设立的苑马寺官员都是吃白饭的吗?”
听到白裳裳的话,小萝的心尖一紧,紧得有些发疼。
小萝涩声道:“……可能是因为他们诊断得并不仔细?”
“你可知道,依照大齐的律例,污蔑诽谤朝廷命官,可是要满门抄斩的?”白裳裳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被风拂落的秋叶,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更有甚者,是要被五马分尸的。”
小萝的脸色陡然苍白,吓得浑身瘫软了下来:“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污蔑朝廷命官,还是……”白裳裳秀丽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小萝,她的眼眸太过澄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的?”
白裳裳轻轻地问:“究竟是你哥哥骗了你,还是你骗了我们?”
她的声音不急不慢,掷地有声,仿佛是落入平湖里的玉石,水落而石出。
空气突然凝固了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折梅她们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半晌,小萝才哑声道:“是我骗了你们。”
白裳裳没有说话。
小萝瘫坐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我哥哥他没有证据,根本就没有那根细针存在。”
小萝的哥哥丢了马奴的职位之后,为了逃避责任,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景砚身上,他认为是景砚在幕后搞鬼才导致御马受惊,不然好端端的御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呢?
小萝的哥哥伺候了这匹御马六年。
这匹马,是圣上钦赐的御马,它比奴才们的性命还要珍贵,小萝的哥哥比谁都要尽心尽力,万事都倾力而为,怎么可能会让御马受惊呢?
这一切一定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那会是谁的错呢?
是景砚的错。
是景砚害这匹马受惊,害他丢了职位。
这个念头深深地种到了小萝哥哥的心中,他日思夜想,终于有了魔怔。
他将心中的魔怔告知了小萝。
小萝坚信哥哥的话,所以十分仇视景砚。
后来,小萝的哥哥因为总是念着这件事情,想着他受惊的马儿,心神恍惚地从房顶上滚落下来,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小萝哥哥的魔怔便成为了小萝的魔怔……
小萝想:这一切都是景砚的错,是景砚害了哥哥。
如果景砚死了就好了。
小萝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恶念遂起,决定杀了景砚,并嫁祸给了折梅。
她在景砚的药罐里投放了大量的黄连,并暗示折梅可以用黄连让景砚吃一些苦头。
马背上没有针,针在小萝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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