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回延州城的那日起, 狄青就顺利辞职地被送到陆辞暂居的府上,顶着一层建下大功、前途无量的新秀华彩,光荣地开始养伤。
靠着陆辞的权威,尽管上门探病与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都毫无怨言地被门仆给打发回去了。
尽管恋人并未真去追究自己未能遵守承诺一事, 狄青也很快意识到, 作为一个伤情重得只能卧床休养的病号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
最叫他纠结又甜蜜的,还是陆辞每日忙完公务,只要一回到府中后,都会屏退下仆,亲力亲为地照顾他, 轻易不愿假借人手。
尽管陆辞在这方面无师自通, 将他各方面照顾得精心又周道, 狄青还是感觉自己快被窘迫给烫熟了。
这些天里, 他不止一次被笑眯眯的心上人亲手扒得精光、慢悠悠地以布巾擦身,喂饭喂汤,上药……
若非他态度空前强硬、哪怕豁出性命, 也坚持要亲自如厕的话,公祖恐怕是真不介意在这方面也帮他一把的。
对于陆辞向狄青展示的这般亲密,也曾招惹来不少官吏善意的打趣。
对此,陆辞一派坦然,一概回答是今日的含辛茹苦、是为指望来日狄青能乌鸦反哺。
即便他故作一本正经,但众人还是一下就听出这不过是几句玩笑, 既觉得有趣,也为故意捧场,具都哈哈大笑起来。
而真正知道事情真相、硬是被存心揶揄自己的恋人捉弄了整整半个月,几乎每日每夜都期盼着能尽快好起来的狄青……终于迎来了能自理起居的那日。
哪怕暂时还不能走远了,但能扶着墙,在屋子里走上百来步,也是极大的进步。
相比起狄青的迫不及待,陆辞便稍显遗憾了:“怎好得这么快?”
狄青丝毫不觉这问题险恶,心里正高兴着,闻言诚恳道:“多亏公祖精心照料,让公祖太百忙中费心了。”
陆辞一手歪歪地撑在侧颊上,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
——这种难得一见的医生病人Py,他还没玩够呢。
他微眯着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正扒着房里的家具,慢慢吞吞地行走着的狄青。
——谁让他家这莽狸奴向来生龙活虎,身强体健,还是头回出现这病弱得叫人摆布的状态?
背对着陆辞的狄青走得专心致志,盼望着快些康复,浑然不知一脸意犹未尽的恋人的坏心思,只在被盯得久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狄青这次伤势确实重得很,饶是他底子好得很,恢复期也勤于锻炼,从能独立下床、捉着物件缓慢行走那日起,一晃眼又过了十天,方真正能走得稳稳当当了。
这天,陆辞白日去衙署处理公务,暂无职事在身的狄青留在府中养伤,在小院子里踱步时,越发觉地闲得发慌。
自晓事以来,他好像还从未这般闲过。
小时需上山打猎、采摘些药材换钱来贴补家用,后来有幸遇上公祖,便被送去州学念书……
狄青正想得出神,忽右肩一沉,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在陆经抚这,你这伤养得还真快,这都能走道儿了?”
他侧过头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张亢笑呵呵的面孔。
“你怎来了?”
狄青诧异道。
张亢大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捞了一把盘子里瓜子嗑:“你都将李元昊那项上人头给摘了,余下不过一片散沙,有什么难的?你真得亲眼看看,夏国那树倒猢狲散的惨状,还能集起一些人马的小首领要么投降,要么朝辽国方向跑了……”
李元昊上位的手段本就极不光彩,之前还能靠着强硬手段与不住发起战事的方式来稳固王权,但在他骤然毙命的消息一夜间尽人皆知后,本就难以支撑的夏军更是彻底溃散了。
继续追击四散的逃兵的肥差,自然就轮不到张亢等人去了。
不过张亢这几年跟着狄青征战西北,也丝毫不在意与人争夺这锦上添花的机会,且出征在外久了,嘴上再不好意思承认,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思念家人,索性顺水推舟地交出兵权,由着朝廷新派的人去摘走剩下的果子,自己则优哉游哉地回了延州城,准备与许久未见的娘子亲热一番。
而在去娘子新租赁不久的院子前,张亢更惦记传闻中伤势严重的狄主帅。
他听传令兵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那日情景:即便是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地被人抬进城中、彻底失去意识了,狄主帅的手里,还是紧紧地攥着那颗死不瞑目的李元昊人头上的发辫。
张亢说得津津有味,狄青听得漫不经心,只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对那日的具体情形,他其实也只剩模糊印象,记得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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