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车站之前,伊妮德带罗兰来济贫院告别。
接待他们的是艾布纳理事和雅姆·琼斯。
女工显得很憔悴,但看到罗兰,依然露出喜悦的笑容。
这命运多舛的孩子,终究得了神明垂怜。
“是、是是,您说的对!能教出罗兰这小…小绅士,我们可只能占一点点功劳…”
胖理事两根手指掐出一条细长的缝,就像他眼睛那么窄:“其余可都源自他的身份,您知道,贵族的孩子无论流落到哪儿,还是贵族;罪犯的儿子,怎么教,也恨不得偷点什么。”
他腆着肚子,把人迎进神神秘秘的办公室,毕恭毕敬地拉开椅子。
罗兰可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您想来一点酒,还是给您烫杯红茶?”
伊妮德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可没那么多表情。
她漠然扫了眼艾布纳,连手套都不摘,极其失礼地在男人面前晃了两晃,“我们没时间在这里过多停留,艾布纳先生,礼节就都免了吧。”
“是是!那可当然啦!您是祂的代行者,这些虚伪荒唐的麻烦,哪怕耽误您一丁点时间都太不该了…”
伊妮德:“我带罗兰来是为了见雅姆·琼斯,和他的朋友告别。艾布纳理事,您如果不忙——”
“不忙!我整天除了照顾孩子,安抚那些哭泣的女人,帮助男人们、教他们如何将工作干的又漂亮又快之外,就只剩下回家后在床上思索如何让济贫院里的人变得更勤奋更努力了——我一点都不忙!女士!我一点都——”
罗兰能感觉出,伊妮德越来越不耐烦。
她索性站了起来,对还卡在椅子的胖理事比了个‘请’的手势。
多一句都懒得说。
于是,艾布纳将他们一路‘护送’到雅姆的房间。
这一路上,他没少用自己那双嘎吱作响的皮鞋‘扫地’:但凡挡在伊妮德和罗兰面前的污物,或者落在地上的钳子和木条,都被浑身使不完劲儿的艾布纳冲上去,扫到老远地方去了。
他就像一只虽胖但格外灵活的忠犬。
直到目的地,忠犬先生准备带着那张笑脸离开。
但罗兰拦了他一下。
“艾布纳先生。”他让伊妮德先进了屋,自己留在门口,“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理事不复往常傲慢,语气绝对算得上亲切。
“当然!不管你去哪,都是我的孩子。罗兰,你说吧,要我帮什么忙?”他拍拍胸脯,打着包票。
罗兰轻点手杖,一步一步靠近艾布纳。
侧脸靠近。
声音轻的如同穿过长廊的风。
“我听说,父亲在寄来的信里放了枚五索维林金币,可您却只给了我半克朗。艾布纳先生,有这回事吗?”
艾布纳差点跳起来。
他惊恐地向门缝内瞧了眼,缩着脖子摆手:“根本没有那么多!罗兰!你这是在诬陷我!”
“的确。”罗兰点点头,玩味着稍稍后退,语气迟疑道:“…也许我该请教一下伊妮德女士,她或许能分辨出——”
艾布纳一把拽住他,迅速打断:“五镑!五镑就五镑!没问题!”
罗兰勾着嘴角,慢吞吞接过他递来的硬币,在手里搓了搓。
又忽然道:
“这钱是给伊妮德女士的,她今天帮我买了不少东西,我多少要报答她…”
不等罗兰说完,他手中的硬币就被迅速捏走。
换成了另一枚。
沉甸甸的,反面似乎雕着窗帘似的样式。
“哦,谢谢您的慷慨,艾布纳先生。”
罗兰转身进屋,留门外忠犬先生独自低吠。
屋里,雅姆·琼斯正在向伊妮德不停鞠躬道谢:她都听说了,那家的老柯林斯是个疯人,引火烧了宅子,差点把她的小罗兰也一块带走。
若不是这位执行官大人正巧路过,救下罗兰…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琼斯夫人。”伊妮德视线在雅姆和罗兰身上不停移动,“也得感谢您这么多年照顾他。有了眼病,可在这地方活的艰难了。恕我多嘴,您的丈夫呢?”
雅姆垂眸。
“我明白了。那么教会将带走罗兰,他的叔叔在伦敦。我想,他应当能抚养好这孩子。”
雅姆替罗兰感到高兴。
在女工看来,去哪都比留在这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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