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愈发弥漫有一股压抑的气息,方圆三丈之地,寒风止息,荒草停止摇曳,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山石如冰,荒野孤寂,远方传来悠远的狼的嚎叫声,有一种沁入骨髓的寒意。
呼!
无声无息的,一点劲风在两人中央之地显现,而后如潮水暗涌一般,朝着四方扩散开来。
这一刻,两人如身在一汪清湖里,日光下、薄雾中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铮!
铁器杀伐之音刹那迸发,项稷抽刀出鞘,三尺‘踏雪寻梅’间寒光凛冽,一片煞白。
刀光乍现,扑面而来,周遭两丈以内仿佛一下进入了寒冬腊月,吐气可成冰,令于海都露出几分郑重之色,一只手已然拍向了大钟。
铛!
钟声悠扬旷远,在筋弓脉弦之力拍击下发出一记破裂般的杀伐之声,有穿透金石之能,砰的一声钟体扬起,挡在了刀锋处。
叮清脆声响起,刀钟交击,竟一个照面就出现了裂纹,偌大黄铜钟表面上赫然浮现出了一道细细的碎纹。
“百炼利器?一寸刀芒!”
于海面色微变,兵器上就吃了个大亏,如此交手,不出三招他的大钟就要报废,被硬生生切开,到时候空手面对一位位列龙虎榜的刀道高手,可绝不是好事。
一念至此,他运转巨灵血气,身形猛地胀大一圈,条条大筋如弓弦一般绷起,劲力飙升,直接推动大钟顶开了寻梅刀,更是双臂连舞,以大钟卷起劲风乱草鼓荡向前,迫使项稷挥刀劈斩,破开阻碍。
而当长刀劈开薄雾的一刹那,已然冲出了一个身如铁塔的九尺巨汉,于海浑身筋脉凸起如纹路,肌体流淌黝黑光华,显然习练了一门属于消灾楼的炼体武功,
轰的一声,大钟横了过来,钟口正对项稷,便见于海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以铁山靠的姿态猛地撞在了钟壁上,推动其刹那就压到了项稷的面前。
刹那间,巨灵推山,黄铜大钟如一座暗金山岭倾倒,大片气劲倾泄喷射,这种威势惊天动地。
撞山钟!
这才是他名号的来源,只有起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好,死在此刀下,也不算无名鬼,长江三浪叠!”
项稷目光一冷,摆出了崩刀式架子,虎口朝上,刀尖向前高与胸口平;左掌按刀于右腕内侧,眼看刀前,跟着他左脚向前上步,脚尖外撇,右手握刀垂地,连踏三步后手握刀把一个内旋向前挑刺而出,手腕一抖筋脉如打炸雷一般发力,力贯刀尖,寻梅刀刀尖赫然凝聚出了一寸黝黑锋芒,始一出现便切割的空气滋滋作响,寒风自散。
刀道锋芒,百炼成罡,一刀既出,无怨无悔!
噌!
下一刻,他上挑至头顶三尺的刀锋悍然一转,扭刀劈落,承转折变化,劲力三分层叠,一瞬三响,直打得周遭寒霜草石高高扬起,火星迸溅。
一刀!一刀!又一刀!春雷暴殛!
紫雷刀法杀招乍现,项稷长刀由下往上,转而向下,刀势汹涌,锋芒澎湃,两丈之内更有北冥海浪滚滚相随,似乎爆发出了撕天裂地的海啸。
刀道锋芒,精神武功!一连两大杀招出现,就是于海也有些心惊,附近两丈之内空气变得粘稠,一重重虚幻海浪相容化作了黑海,浮现项稷身后,以壮声势。
轰嚓!
海啸扑来,吞没万物,闷雷阵阵,初春惊魂,恐怖的一击在一个照面时就打爆了黄铜大钟,这口于海赖以成名的奇门兵器在今日走向末路,根本无法抵挡。
撞山!撞山!魔猿撞山!于海大喝,自兵器碎片中冲出,没有认输,气势反而藉此攀升,不断攀升,双拳一上一前,荒蛮沉重,像是将项稷当作了一座挡路之山,悍然撞来,要将一切拦路石都摧毁!
噌!长刀再起,这是长江三浪叠的第二浪!依旧是春雷暴殛!
轰的一声,劲风暴起,两道身影皆是倒翻后退,一连踏九步方才停下,在雪地间拉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蒋无功死的,不冤呐。”于海心中发冷,双掌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血色豁口,深可见骨,三寸皮膜直接被砍爆,不能抵挡刀法与兵器之威。
嘣!项稷长出一口气,脚下已然裂开了一个一寸深的大坑,撞山一击被他以坤山劲分担走了三成力道,又以震雷劲配合三浪叠打出,己身承受的伤害自然不多,被明王身化解。
“最后一刀,送你上路。”
撂下话语,他步伐一提,巨灵搬血,身躯同样膨胀到了九尺之高,背后纹刻的明王法相睁眼吐火,一层漆黑的阴火顿时在他体表蔓延开来,北冥入身,齐天蹈海!
哗啦!海浪层叠,有鲲鱼跃入刀身,载三浪之尽,一刀天降,春雷暴殛!
面对这一击,于海竟生出了绝望之感,他分明于近日里突破了三关,为何还是不敌?甚至要落败身死!
这就是龙虎榜上的人物吗?
每一位拿出来,都可逆杀老牌三关,睥睨一郡?
可惜,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死去的苍狼啸月蒋无功也不行。
先被县尉王谦所伤,又被翻天鲲所败,于海心乱如麻,已是失了方寸,待到起掌对抗时,刀锋已然到了面前。
噗!
长刀破空,寒风乍起,惊雷只在一瞬间。
没有什么多余的可能,也不会有什么逆天的反转,寻梅刀直接斩过了于海的脖子,劲力入体搅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已然没有了活路。
而他的双掌,甚至还不曾握住刀身,差了半寸。
“我不甘心!费尽心思,倾家荡产成了消灾楼门人,怎能默默无闻的死在荒山野岭?!”
于海口吐鲜血,却仍旧咬牙切齿,不甘的低吼着。
他心中有恨,有怒,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翻天鲲要来杀自己?
双方根本没有什么恩怨才对。
“甘不甘心,旧不旧怨,与我何干?
我来,只是杀你,只因你伤了阿德,仅此而已。”
项稷没有倾听的意思,也懒得管什么恩怨是非,他来只为杀人。
噌!
下一刻,手起刀落,于海的头颅已然被他斩下,直接挂在了那只剩下一半的残钟上,提入手中。
“消灾楼的令牌,还有···长沙郡的密信,五溪蛮族的蛊虫印记?”
项稷搜刮着尸体,忽然发现于海身上还怀揣着消灾楼的消息,那是一封自长沙郡据点传过来的消息,只因他近来成就三关武师,才有机会抓住这个功劳,护送往其他据点。
而长沙郡与武陵郡盘踞着不少五溪蛮族,传闻那里的武者精通养蛊与御兽,用毒之道天下无双,亦有高手无数,有别于其它区域,那里也只驻扎一位太守,少量军马,很难影响到当地的势力。
“罢了,与消灾楼本就是仇怨深重,也不差这一点儿了。”
项稷摇摇头,将密信收起,准备交给县令,交给消灾楼的宿敌,卢氏书院去头疼收拾吧。
与此同时,一辆自涿县而来的马车已然停在了楼桑村门口。
驾车的正是刘氏宗族家仆,刘德让与刘元起同至,前来迎接刘玄德入京求学。
只是此刻,这位中山靖王之后没有上马,而是伫立在村口,在第一次相见的黄土道上,远远望着西北方向。
那里,夕阳西下,斑驳余辉洒落大地,一派艳丽。
他在等人。
等一位,友人。
刘德让没有打扰,刘元起也没有催促,他们就这么静静的望着。
等待。
终于,落日余晖中,一条长长的影子浮现,由远及近,向着众人靠拢。
那是一位披着靛青大氅的少年,背着赤日走来,身前是楼桑村炊烟,身后是北风斜阳。
漫天赤霞中,他手中露出一颗头颅,一颗串联在破碎铜钟上的头颅。
撞山钟,于海!
阿德笑了,笑得纯净朴实,就像最初相见时那般,一如往昔。
众人望着那颗头颅与铜钟,心中却是不住的震颤着,那是三关武师的头颅!
阿德的仇人,消灾楼门人,三关武师撞山钟的头颅!竟被人斩下,就这么提着回来?
夕阳西下,单刀扫十里,提头归,送友人!
镇外,寒风凛冽,枯树摇曳。
古道斜阳,骏马昂首嘶鸣。
两道人影伫立,遍地银白。
“玄德兄,此去多风雨,保重!”
项稷按下斗笠,将黑木匣子缚在背后,大氅披肩,递来了头颅。
“山河兄,江湖路远,你,慢行!”
阿德,刘玄德,他接过头颅,又向着村里母亲的方向叩首三拜,深深看了项稷一眼,拱手道别,两腿一夹,骏马奔腾而起,便在烟尘中远去。
夕阳西下,纵马逐尘。
项稷静静望着他远去,远去,直至连烟尘也不可见时,他才按了按自己的斗笠,微微一笑,翻身上了县尉带来的骏马,在烟尘与夕阳中消失在地平线上。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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