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翻身就压了上去,操剑而起。
“你这个混账!”
他手中紧握着长剑,双目赤红,一把抓住了背叛者的衣领,剑锋已然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只要一发力,便能割破那层皮膜,了结他的性命,报仇雪恨。
但,杀了他,真的报仇了吗?出手的于海仍旧逍遥,杀的,不过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欺软怕硬,走上这条路,又是否与他们有分别呢?
“杀我?杀我啊!孬种,连剑也不敢挥,你练的什么武!”背叛者在嘲笑,肆无忌惮的讽刺。
他不怕死,更厌恶这个世道,只想看着一个不同的人,堕落到与他们相同的道路上来,这样心中才有安慰,并非他们愿意如此,而是世道所迫。
面对这一切,阿德犹豫了,脑海内无数声音嘶吼着混杂在一起,头疼欲裂。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杀杀杀!抛却仁义道德,舍弃良知,只有为恶,才能在这世道中活下去。
而同时间,另一道声音也在对抗,改命之日不可造杀孽,否则前功尽弃,甚至连累亲近之人。
“啊!!!我到底又该如何了!”
阿德狂吼,痛苦不已,一拳又一拳的砸在那背叛者的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涌出,这一刻,他真的迷茫与无力,心中的信念破碎。
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能开导他。
泱泱乌云之下,电闪雷鸣,只有他一人悲戚。
终于,他还是握起了长剑,缓缓对准了背叛者的咽喉。
捅下去!
只要捅下去,一了百了。
“嘿,嘿嘿,就是这样,人性就是如此,人之初性本恶,你再怎么行善积德遮掩也没用,在这样的时刻终究会暴露,会恢复。
你,又与我们有什么分别呢?哈哈哈!”
见到自己如愿,背叛者主动闭上眼,大笑着等待死亡来临。
他果然没有错,人之初性本恶,世道压迫下所谓的善人与君子也将与他没有分别。
然而。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温热触感出现在面庞上。
下雨了?
不,当他睁开眼,赫然发现,那不是雨。
而是血!
自长剑上滴落的,属于阿德的血。
没有开口,阿德眼眸如枯木一般沉闷,一手的确压下了长剑,但另一手却牢牢握住了剑身,纵使被切割的伤口不断渗血,也不曾松开。
“不同。”
滴滴鲜血淌落,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让背叛者瞪大了双眼“什··什么?!”
“我与你们,不同。
若乱世之中,仁义道德化作一纸空谈,还有我,便由我,来坚守这最后的底线,由我阿德,来践行!”
声音很轻,很淡,很虚弱,但却犹如惊雷般炸响在长空间,坚定有力。
阿德摇摇晃晃的站起,望向乌云密布的高天,望向隆隆作响的雷电,望向那水洼中不断挣扎的蚂蚁,缓缓竖剑额前,低语道“我练武,就是想要保护家人、以及村民百姓,更希望能建立一个老者安之、少者怀之、人人安居乐业,不必向强权低头、不必担忧绿林骚扰的地方。
不亲手杀你,不是为命,而是为我心念,为我的底线,今日种种,不坠我心,犹如寒梅,砥砺前行。”
你··你?背叛者心神颤动,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卑微过,在这个人面前,他竟真的看到了一种仁德,属于人的善。
“就像蚂蚁泥鳅,就像微尘杂草,就像芸芸众生,我,绝不要被‘命’困住!”阿德目光从未有过的坚定有力,手掌推动着剑尖一寸一寸的在额前划过,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竖痕,咬着牙低吼“我,就是我,就是性本善的那个人!就是昏暗世道中的仁德!我是···阿德!”
伴随着鲜血溅落,背叛者无比震撼,他清楚的看到阿德额前像是开了一个血色的天眼,正对苍天,这是在,改命?
轰隆隆!
这一刻,乌云被撕开,狂风止息,一道惊雷劈落,照耀长天一片苍白。
雷光之中,更是有一团浓郁的金光以及一条金龙般的气流,竟是传说中的天子龙气!
轰嚓!
惊雷劈落,裹挟着龙气与光团自眉心血色竖痕没入了阿德体内,更是宣泄而出,直接将一旁背叛者轰中,当场烧成了一团焦炭。
天罚?最后一个念头还未升起,他的生命便走向终点,彻底消亡。
背弃者,天谴之。
噗通!被龙气与光团击中的阿德仰天便倒,直接昏迷了过去,被一丛丛草木遮掩庇护。
风声止息,水洼中,那只小小的蚂蚁终于爬了上来,重见天日,静静立在雨后的天地中。
天空之上,原本绵延的乌云已然散开,金灿灿的大日重新出现,普照向大地万方。
坍塌的院落中,一位背着药篓的老人缓缓走来,掀开了瓦砾,抱起一道昏迷的身影。
一切,都重归了宁静平和。
而在村内,王家院落里,项稷似有所感般抬头望天,露出异色“拨云开雾,重见天日,复归吉兆,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那于海倒是跑的快,还好王老爷子没有大碍,被我救了回来。”匆匆赶来的县尉王谦摇摇头,只觉得这桩功劳来的莫名其妙。
走在路上,刚在村口下马车就碰到拽着王老爷子跑路的于海,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真是白捡的功劳,好运道啊。
“县尉大人,既然乡长之事已经了结,便来谈谈我们此来的目的吧,那位阿德。”此刻,那位儒袍老者开口了,来到楼桑村正有目的。
阿德?
项稷闻言一怔,怎么还跟他扯上了关系?
县尉沉吟数息后颔首道“这本就是一桩好事,认祖归宗,我自然不会阻拦,只是他们孤儿寡母的,多有不便,宗族内可有安排?”
“自是族中有了安排,听闻阿德名与表字因父亲早亡而未排,族老们也为他定了下来,等到年满及冠便可用之,是谓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孔圣亦有云‘玄谓幽潜,潜行道德’,合他之名,表字应为玄德,取名的话,前有族兄为‘让、藏、储’,循而尊之,当为···备!”儒袍老者刘元起轻抚长须,含笑道出了名讳。
这样一个善名传扬十里八乡的好苗子认祖归宗,对他们而言也是好的,正好今年有前往京城书院学习的名额,恰逢人选。
“备,好,阿德也终于有了名字,刘备,玄德,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加上刘氏宗族三年一次的入京求学机会,元起兄资助,玄德与德让同去也有腾飞之望,好啊,很好。”
县尉王谦也不禁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一桩好事,以刘元起的身家以及宗族的本事,资助刘德让与刘玄德一起入京求学不难,更何况大儒卢植就是同乡,有宗族身份与人情多半可以拜入其门下学习。
刘备?!
刘玄德!项稷思绪一阵混乱,嘴巴微张,陷入了茫然“阿德··是玄德?!
175年,玄德由宗族而入京求学,竟是如此?那岂不是我以改命之法间接推动造出了一个刘玄德?”
亏他找了那么久的刘玄德,竟然就是自己身边的阿德?
而他成为刘玄德,也是因为自己?
世上本无玄德,因缘际会才出现?不,不不不,也许亦是历史的轨迹?就算没有,也会因为种种缘故诞生,甚至改名出现一个‘刘玄德’?
这实在是··实在是有些出乎预料,只能说,养潜龙与改命之法的确成功了,也算是好事。
所谓改命,其实原理也没有那么复杂,就像你口渴很想喝水,但最后要不要喝水这个决定是由你自己选择的。
细细想来,一切似乎又串联了起来,与自己交手的刘德让本就是历史上与刘备同去求学之人,此番到来的刘元起更是资助他们的族叔,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易术,命数,真叫我看不明白,难怪会有人说,越是精研便越不解。”
项稷深吸一口气,心中泛起波澜,对于命理命数又有了全新的理解,易术修为更上一层楼。
就像是风吹着雨,砸入小水坑,如果没风,雨砸不进去,如果没雨,风吹也没用,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在一起,很多人都觉得我如何做如何选择,尚且不知你的选择必须迎合你自己的命格;所谓命格,就是决定你一切的周遭,就像是你的出生,你的环境。很多很多,看似是不好的事情,实际上对于你来说,未必不好,看似好的东西,其实背后隐藏的危险和杀机,无处不在。世人皆知财富美好,但是大部分人却对他人的嫉妒和算计视而不见,都觉得光芒耀眼的感受很棒,但是不知道在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双恶毒的眼睛就在死死的盯着那光明照耀的地方。
而这一切,都被门外的黄老医目睹眼里,似乎就连那一声炸响的惊雷也瞒不过。
“都说你是霸王后人,那么真的就是吗?若是别人让你以为,是否你就真的成了那个人?
也许,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霸王后裔,只有一个山林间普普通通的猎户家庭,碰巧姓项而已。
姓项的有很多,但霸王只有一个。
姓刘的也有很多,刘邦也只有一个。”
黄老医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将背着的女子放在王家大院外,正是阿德的母亲,被及时救下,并无大碍。
也许他白来了一趟,但也许,也并未白来。
一个被推到台面上伪装成霸王后裔的人,一个机缘巧合成为中山靖王之后的人,冥冥之中,亦有交汇。
是真是假,也许并不重要。
不是霸王的霸王,不是玄德的玄德,
也许当年他师傅所言的那句话并不正确,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并不,现在,见到了项稷与刘备的黄老医,心中已有了另一个答案:
万般皆是心,点点皆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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