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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茴轻皱眉头:“为何?”
“要实事求是。”
“嘻嘻。”
玖茴捧着脸笑得眉眼弯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欣赏你的实事求是。”
秋华静静看着两人笑闹,面色一点点柔和下来。
在这个瞬间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世间门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有身边的笑声才是真实。
飞剑在山峰上停下,陡峭的山峰狭窄,三人席地而坐,风刮着衣袍,披帛在夜色中翻飞,他们谁也没有用术法去抵挡这些自由的风。
祉猷把陶二给的那盘灵果拿了出来,玖茴把其中一份分给秋华:“夜还很长,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在这个地方,秋华可以抛却自己的身份,而玖茴也不再遵守晚辈的礼仪,他们只是三个平平无奇的赏月人。
“站得越高,就越觉得高处风景动人心。”
玖茴嫌坐着不舒服,干脆仰躺在地上,这样看月亮不用费力:“不过在高处站得太久,就容易忘记最底下的风景。”
祉猷见玖茴躺下,盯着地上看了又看,心一横学着她的姿势躺下了。
“小时候家里的长辈带我去城里赶集,我们居住的村子很偏远,所以能去的城也很小。”
提起村子的偏僻,玖茴竟隐隐有几分得意:“不过我们村是十里八村最富裕的,每次去城里,长辈们都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
“南街的豆腐脑最好吃,每次去城里我都要吃一大碗。”
“东街有家手擀面摊,面摊老板有点怕他娘子。
不过我觉得老板娘子一点也不凶,她给没爹娘的小孩免费吃面,还骗小孩说那是卖够五十份面送的。”
“北街酒楼里的堂倌为了招揽客人,会在大门口跳舞,就是跳得不太好看。”
“住在西街的人比较穷,他们爱在院子里种果树。
有次我跟长辈走散了,不小心走到西街,他们给我塞了满满一兜果子。”
玖茴讲着小城里的一草一木,讲着那些几乎无人在意的小事:“像这样的小城有很多,没有宗门庇佑,也没有修为高深的大能坐阵。
一个妖,一个魔,就足以覆灭整座城池。”
秋华没有看玖茴,她望着镇妖狱的方向不发一语。
“秋宗主,再来点?”
玖茴又抓了一把灵果在秋华面前。
“今晚本是九方步庭针对我的一场阴谋。”
秋华接过灵果:“整个修真界,除了他跟我,没有几人能打开镇妖狱结界。”
“我并未真正打算放出那只恶妖,只是厌倦了九方步庭的种种算计。”
秋华神情倦怠。
天降大劫,万千生灵危在旦夕,她既无法放下过往,又无法视生灵而不顾,不如一了百了……
“九方是谁?”
玖茴关注的重点有些不太一样。
“九方是步庭的姓氏。”
秋华解释:“当年九方全族命丧魔族之手,步庭是九方家族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他无法容忍计划中出现任何变数,而我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变数。”
秋华嗤笑:“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他可以牺牲任何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疯子。”
“秋宗主既然知道这是针对你的阴谋,为何还会去镇妖狱?”
玖茴嫌地上躺着有些硬,给自己铺了一层垫子:“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这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祉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莫名对步庭生出几分同情。
“给厌恶之人添堵其实是世间门最简单的事。”
玖茴挑眉:“真正的添堵,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方式。”
“现在九天宗的人全都守在镇妖狱附近,由我们随意发挥的地方有很多。”
玖茴把垫子卷吧卷吧塞进纳戒,双手叉腰:“今天晚上我们要让步仙尊明白,什么叫追悔莫及,什么叫无能狂怒,什么叫声东击西!”
或许是玖茴的语气太过肯定,又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亦或是她已经别无选择,所以堂堂秋华仙尊,竟然真的选择相信一个十八岁小姑娘的话。
祉猷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他想破了头都想不明白,身为青岚宗宗主的秋华,为什么会同意这么荒谬的建议。
月已至中天,镇妖狱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偶尔有风吹过,什么事都没发生。
大家当然不会怀疑是镇星楼的预言出了错,他们只以为是这么多人守在这里,让原本想放出恶妖的人不敢出现。
一位修为不高的小宗门宗主不小心睡着,手里的法器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玉镜跟陶城主坐在角落,各自靠着一根树干垂着脑袋打瞌睡,忽然听到兵器声,连忙坐直身体,打起来了?
这位掉法器的宗主被众人看得老脸一红,捡起法器藏进了人堆里。
红绿两位长老神情不似刚来时凝重,他们掐指细算,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再坚持半个时辰,就能成功躲过这场预言了。
树丛深处,一只伪装成树干的林鸱鸟,小心翼翼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脚爪。
它早就该明白,人的话是不能轻易相信的。
什么“铁口神算”
,什么月圆之夜必会得偿所愿,它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等到谁来破开镇妖狱的结界。
那可是一百两卦金,他攒了整整两年,才攒下一百两!
现在钱被人全部骗走不说,被关在妖狱的老大也没救出来,林鸱鸟气愤地吐掉在嘴里含了两个时辰的羽毛。
这片羽毛是那个“铁口神算”
免费赠给它的,还说什么只要在别人破开镇妖狱外面的结界时,把羽毛衔到塔尖,就能救出被关三年的老大。
呸!
花一百两算出来的东西是假的,那这羽毛肯定也是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破鸡毛破鸭毛。
他明明可以直接骗它一百两银子,偏偏还要送它一片羽毛来羞辱它,人心真是可怕得很!
丑陋得很!
“啊啾!”
神极门掌派大弟子靠着树干睡得正香,一片羽毛飘到他鼻尖,痒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羽毛顺着他张大的嘴,掉进他的喉咙里。
他闭着眼睛揉了揉鼻子,咂摸两下嘴巴,靠着树根继续睡。
一位老宗主见一些年轻仙修躺的躺坐的坐,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息:“现在的弟子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一代不如一代啊!”
幸好还有十大宗门的弟子没让人失望,各个都身姿挺拔,精神奕奕。
月亮渐渐西移,最后终于平静地渡过了预言。
红绿二位长老再次向众人道谢,匆匆化作流光离开。
各宗主、掌派弟子也渐渐散去。
十大宗门的宗主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也纷纷向步庭告辞。
今夜他们不经青岚门同意,便以十大宗门令的名义向所有宗主传令,已经是对不起秋华。
若再留在这里生出某些风言风语,传到秋华耳中,就要伤和气了。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开,秋华就已经带着几名青岚门弟子盛装而来。
与秋华私交不错的几位宗主面露羞愧,主动见礼避到旁边,不好意思开口言语。
“平陵秋华。”
步庭手执寒剑走出镇妖狱结界,一步步走到离秋华八步远的地方站定。
“九方宗主。”
秋华笑了笑,当年两人初见,师父曾笑言她与步庭名字合在一起便是“秋华满庭”
,寓意十分吉利。
她拔下剑钗,化作斩天剑:“你冒用我宗的宗令,擅自下发十宗令,如今又持剑相向,真以为我是泥捏的性子?”
“他们真会打起来?”
鲛纱衣下,玖茴拉了拉祉猷的袖子:“站过来点,万一他们打起来,这边容易被扫到剑气。”
“不会。”
祉猷摇头:“秋华无错,步庭不会动剑。”
“你今夜去了何处?”
步庭果真如祉猷所言,当着几位宗主的面还剑入鞘。
“赏月。”
秋华讽笑:“难道你不觉得,今夜的月色与五百年前一样美好难忘?月明星繁,晚风徐徐,我连一丝一毫都不想错过。”
步庭眼睑颤了颤,没有说话。
“罢了,我今夜赏完景,又怀念了一场故人,心情难得畅快,便不与你计较十宗令之事。”
秋华也收起剑,从腰间门取下一袋灵石,扔到步庭脚边:“今日我青岚门未来镇守妖狱,我亦心里有愧,这袋灵石就当是我给九方堂主的辛苦费。”
修炼到他们这个境界,早已经斩断尘缘,姓氏更是该避讳不提。
两人当着其他几位宗主的面直呼对方尘缘旧姓,跟互相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没什么差别了。
几位宗主默然不语,一夜不见,秋宗主羞辱人的本领似乎大有长进。
“好心疼,那里面可是塞了五十个灵石。”
玖茴小声跟祉猷道:“等会如果他们都不捡,我们去偷偷捡回来。”
祉猷:“……”
出主意的是她,心疼灵石的还是她。
秋华低头看了眼掉在地上沾满尘土的荷包:“感谢的话不必再说,告辞。”
她转身就走,裙摆与披帛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波纹,任谁都看得出,她特意走这一趟,纯粹是为了让步仙尊不开心。
“今夜辛苦各位道友。”
步庭朝众人拱手:“天色已深,诸位请自便。”
几位宗主忙不迭告辞,谁也不想蹚两人间门的这趟浑水。
众人皆散去,步庭再次走入结界,解开镇妖狱的禁锢。
“你注定逃不出这座牢狱的命运,就算有预言也一样。”
步庭淡淡开口:“我会把你禁锢在此处,直至你魂飞魄散。”
“你以为改变预言的人是你?”
恶妖大笑:“你能阻我一时,阻不了我一世。”
结界上流光闪烁,玖茴拉着祉猷穿过结界,想听听恶妖是如何骂步仙尊的。
“无知又狂妄的小儿!
终有一日,本尊会让你为今日所为而后悔!”
小儿?
玖茴看着外貌只有二十六七,实际年已七百左右的步仙尊,这也能称作小儿?
“拭目以待。”
步庭转身欲走。
“难道你不想知道,在你来之前,是谁阻止了你未婚妻劈开这座塔的结界?”
“你说什么?!”
步庭回头,躲在鲛纱衣下的玖茴,第一次看到步仙尊变脸色。
“你想知道也可以,只要你放我出来,我可以不计前嫌教你失传已久的术法,还能告诉你天才地宝的藏身之地……”
“妖邪之言。”
步庭转身便走,这一次他没有停留。
“步庭小儿,阻拦你未婚妻的人,就是……”
恶妖突然想起,它根本不知那个女子的姓名,因结界禁锢,它只能感知结界附近发生的事。
直到步庭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它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妖看着不太聪明,骂人也不行。”
玖茴见祉猷在发呆,用手肘撞了撞他手臂,顺手捡起无人在意的五十块灵石:“走走走,我们赶紧回去。”
两人轻松穿过结界,路过一棵树时,玖茴脚步一顿,仰头看向枝干某处。
林鸱鸟踢了踢僵硬的脚爪,扇了扇翅膀,这会儿终于没人了。
它要凌空,它要翱翔!
翱翔……翱……翔?
无论他如何拼命挥动翅膀,都还在原地未动。
“就说这截树枝看着怎么有些奇怪,原来是林鸱鸟一族。”
玖茴看着在手里装死的林鸱鸟:“小妖怪,你是怎么混进来还不被人发现的?”
林鸱鸟梗着脖子不动,假装自己是一只死鸟。
玖茴拎着它往客院走,祉猷帮她撑纱衣,顺便对林鸱鸟作出公正公平的评价:“毛多,貌丑,蠢笨。”
林鸱鸟:“……”
呸!
胡说八道!
他分明是林鸱圈美男子!
两人回到院子,祉猷帮玖茴收好鲛纱衣,转身回自己屋子。
“祉猷,你今晚是特意出来找我的?”
玖茴叫住他。
“嗯。”
祉猷转身:“今夜不安全。”
林鸱鸟划拉一下脚爪,确实不安全,不然它怎么被抓的?
“谢谢。”
“今晚的月色很好看。”
祉猷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所以不用谢。”
“早些睡觉。”
隔壁院子,玉镜从窗户后幽幽探出头来:“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她瞥了眼玖茴手上拎着的丑鸟,把头缩回去关上了窗户。
“好的,师父。”
玖茴快步跨进屋子,给手里的林鸱鸟扔给角落里啃骨头的白奇:“来,我给你找了个同伴。”
“好丑的一根木桩。”
白奇嫌弃。
“我是鸟,擅长伪装的林鸱鸟!”
见装死无用,林鸱鸟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双翅一扇就准备从窗户逃跑。
“啪。”
白奇一尾巴把林鸱鸟拍下来:“老子说话,你竟然敢顶嘴?”
林鸱鸟:“……”
没有哪只鸟会不讨厌猫,没有!
“这只小鸟交给你,别吵到我睡觉。”
玖茴摸了摸白奇的脑袋,瞥了眼趴着不动的林鸱鸟:“它身上被我下了禁制,它如果敢跑就随它。”
林鸱鸟闻言,哧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谄媚地向玖茴叫了两声。
“安静。”
白奇又是一尾巴拍了过去:“不知道老大要睡觉休息么,鬼叫什么?!”
嗤,老子生平最瞧不起阿谀奉承的妖!
“白奇,帮我把桌上的话本拿过来。”
“好嘞,老大!”
白奇叼着书,屁颠颠凑了过去。
玖茴翻了几页,嫌弃这些话本的内容还不如发生在九天宗的事刺激,把话本丢到一边,裹着柔软的被子昏昏入睡。
一炷香后,一位向来沉稳大气的九天宗长老,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是谁,究竟是谁干的?!”
这声怒吼穿破云霄,震彻天地,困了大半宿的众人被惊得从床上坐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镇妖狱被人劫了?!
众人忙不迭用术法套好外衫,脚踩飞剑就往怒吼声传出的地方赶。
当他们赶到目的地,看清眼前的一切时,脑子被惊得只能浮现出一个字——啊?!
等到天亮大家就要准备离开了,临行前不睡觉都要干这种事,多冒昧多缺德多恨九天宗啊?
什么,你说昨天九天宗刚下令彻查神极门?
懂了,那就是神极门干的。
胆子可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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