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盛京一到秋日,夜里骤雨如愁,一夜过去,殿帅府院中梧桐叶落了一地。
早起段小宴起来喂栀子,前脚才把落叶扫走,后脚一阵风来,惊落半树梧桐。
萧逐风才到殿帅府,还未进门,头顶一片落叶飘飘摇摇落下来,正落在他肩头。
他脚步一停,伸手将落叶从肩头拿了下来。
是片完整梧桐叶,青绿色彩已变成漂亮的金黄,秋日清晨显出一点鲜明暖意。
他拿着落叶进了门。
殿帅府中,几个禁卫正凑在一起闲话吃早食,见他来了,连忙噤声让开,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和裴云暎不同,裴云暎不管私下如何,平日里总是爱笑,又开得起玩笑,哪里都讨人喜欢,殿帅府的禁卫们爱同裴云暎说话。他却不一样,素来冷面寡言,禁卫们瞧了他,多少有些忌惮。
他习以为常。
待回到屋子,桌案上难得没有堆积如山的公文。“秋狩”将近,裴云暎整日整日忙在演武场上,他却闲暇下来——裴云暎去苏南的那半年,都是他处理殿前司的所有事宜。
难得空闲,他也不会去给自己找事。毕竟裴云暎新婚不久,太过空闲,总会令独在情海沉浮之人心生妒忌。
萧逐风在窗前坐了下来,拿起桌角一本诗集,把刚才捡的金黄落叶夹进书中。
书页之中,已然夹了不少落叶,原本就厚的诗集越发钝重,像藏着不少秋日的秘密。
段小宴曾不小心翻到过这诗集,瞧见里头夹杂的枯叶大为震惊,忍不住问他:“哥,你这是什么癖好,在书里夹这么多叶子?”
盛京文人雅士或有此风雅行径,但他只是个武夫,并非雅客,这行为多少有些违和。
萧逐风转头看向窗外。
深院无人,梧桐早凋,瑟瑟西风吹得外头空枝乱拂。
他喜欢收集落叶。
是因为他曾收到过一片落叶。
一片写满了少女心事、字痕清秀的落叶。
……
萧逐风是个孤儿。
有妇人浣洗衣裳的时候在河边发现他,发现他时,他浑身上下只裹了件破衣,没留下一点信物。妇人将他送到慈幼局,他从小在慈幼局长大。
慈幼局收养所有盛京被弃养的孤儿,这些孩子到了年纪就会离开慈幼局自谋生路,亦或是得了造化,被人收养。他在慈幼局长到五岁,连名字都没有。
有一日,一个男人过来慈幼局挑人,男人眼角有一道狰狞伤疤,目光似鹰隼锐利阴鸷,目光掠过慈幼局众孤儿时,小孩都为这凶光所慑,唯有他不避不躲,默默地对视回去。
男人有些意外,随后大手一指,给了慈幼局十两银子,就将他带走。
回去后,男人问他名字,他摇头。
慈幼局的孤儿,有记得名字的就叫名字,而他出生起便不知父母,是以也不知自己姓名。
对方看着他,过了许久,冷声道:“萧萧泪独零,落叶逐风轻。既然你没有名字,今后就叫萧逐风吧。”
萧逐风。
他喜欢这个名字,有一种秋草同死、叶叶离愁之感。
带走他的人叫严胥,后来就成了他的老师。
严胥教他认字读书,也教他武艺。严胥在枢密院做官,却又私下里追查旧案,他手下收养了一帮孤儿,这些孤儿替严胥做事,身后无牵无挂,纵然死了,也无人在意,宛如凋零秋草。
萧逐风是严胥手下这批孤儿里,最出色的一个。
他不喜欢说话,总是沉默呆在一边,发起狠来时又比谁都不管不顾,这样的人,最适合做死士。他十二岁时,就能单独出任务,严胥将他当作心腹培养。
萧逐风十六岁时,接到一个任务。
这任务与过去不同,不需要杀人,也无需冒险,是去昭宁公府保护一个人。
那个人叫裴云姝。
后来萧逐风知晓,他的老师严胥年轻时曾有过一位心上人,后来心上人另嫁他人,却早早香消玉殒。只余一双儿女,那个儿子不久前离开盛京远赴外乡,严胥要他想法乔装进入昭宁公府,暗中保护那位夫人的女儿,裴府的小姐裴云姝。
萧逐风于是进了裴府。
他乔装易容,换成一张平平无奇、让人看一眼就绝不会再想起的脸,花了很多力气,终于成了裴云姝院子里的护卫。
他见到了裴云姝。
十八岁的裴云姝养在深闺,看起来和所有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一般,乏味、沉闷、温婉,若要说特别的,就是性子很好,从不苛待下人,甚至被人欺负时,都不会还嘴。
裴云姝在昭宁公府的日子并不好。
即便她贵为裴家嫡女,然而裴棣在昭宁公夫人故去一年后迎娶新人,主母江婉面慈辛苦,妾室梅氏亦不是省油灯,裴棣更凉薄无心,裴云姝在裴府里,虽不缺吃穿,处境却很艰难。
萧逐风自幼在慈幼局长大,后来又跟着严胥奔走,远比旁人更会看人眼色,眼见裴云姝在裴府中过得如此日子,心中感慨。
原以为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必仰人鼻息,原来无论何时无论何处,困境总会存在。
不过,裴云姝自己倒很通透。
除了会在弟弟的事情上操心,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平静而坦然的。江婉的绵里藏针,她假意听不见,妾室的挑拨离间,她四两拨千斤化开,就连亲生父亲的冷漠凉薄,她看过,也并不放在心上。
她活得很认真,很用力,像是为了要等某个人回来,不给对方拖后腿,所以竭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有一次,梅姨娘和新主母院中的嬷嬷不知发生何事吵架,裴云姝从旁经过,争执途中,食篮中滚烫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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