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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李祚穿着一身武袍在练骑射。
他虚岁四岁时就被抱在马背上玩,如今脚堪堪能踩到马蹬,骑术却已很了得,在马背上如履平地。
“陛下,慢些。”刘安没骑马,小跑跟在后方。
“你就在这等着,我跑一圈就回来。”
李祚喊了一声,小脚在马背上一催,马驹就迅速跑向了鹿宫院。
这里是以前武则天养鹿的地方,如今早已空置下来,算是李祚的一个小乐园。
他人小身轻,身上的马驹又听话,跑得很快,一会就把身后的护卫甩在了后面。
之后,他一扯缰绳,离开马道,进了宫院里的一片小林子,便见前方的屋舍前站着一个妇人。
李祚不由欣喜,嘴里道:“马儿停下。”
马驹听话地放慢速度,到了那妇人面前。
“干娘。”李祚笑道:“你今日怎入宫来了?”
站在那的却是杜妗。
她以往也常常入宫来看李祚,但如今薛白夫妇不在,颜真卿不喜她与李祚接触过多,她便改为偷偷前来,反正她出入自由,也没人能拦住。
杜妗一把将李祚从马背上抱下来,道:“来看看你累了没?”
“不累。”李祚问道:“干娘今日给我带小人书了吗?”
他说的小人书是时兴的一种带有插图的故事,算是他读书之余最大的爱好之一。
“看样子你没想我,只想着要小人书。”
“才不是,我每天都来这里看看干娘有没有来呢。”
杜妗听了,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小人书在李祚头上一拍,道:“还算乖,那这个便给你。”
“多谢干娘!”李祚很是高兴。
除了父母之外,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两人就是颜真卿、杜妗,不同的是,他对颜真卿是敬爱,与杜妗相处则更轻松自在些。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杜妗便问道:“你前两日也来了这里吗?”
“是啊。”李祚迫不及待地已翻看小人书看着,听了问话,连连点头。
待送走了李祚,杜妗便招过身后的曲水,道:“嚼舌根,还让祚儿听到的人就在这鹿宫院中,你查出来是谁,处理干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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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也在查李祚是如何听人说薛白的身世有异,可两日后便得知有两个宫人意外落水死了。
他听得消息,问道:“可是鹿宫院的宫人?”
“是。”
颜真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吩咐道:“让颜泉明来见我。”
不一会儿,颜泉明到了。
“我上次让刘安过来,你可知是为了何事?”颜真卿问道。
“侄儿不知。”颜泉明道。
“是殿下听闻有人诋毁圣人。”颜真卿问道:“现如今,那两个说话的宫人已被灭口,这次也是意外?”
颜泉明感到十分为难,踟躇了一会,道:“叔父难道没发现吗?如今有许多人为了陷害叔父而故意杀人灭口……”
此前,颜真卿已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便是如此回答的。但这次显然不同,事情更隐秘,颜真卿是私下听李祚说起,没两天,就有人死了。
“你扯这样的谎,看来是知道是谁动手了。”颜真卿道:“莫非是殿下?”
“不。”颜泉明只好道:“是侄儿下令杀了那两个宫人。”
“我方才问你,你尚不知此事,如何下令?”
“侄儿方才说谎了。”
“是杜二娘吧?”
颜真卿似乎早就知道,摇了摇头,对杜妗这等手段颇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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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道德坊,杜宅。
杜五郎这日一进门,难得见杜妗的座骑也在,着急忙慌就跑去找她。
找了一圈,他才在杜有邻的书房找到人。
推开门,杜妗正在翻阅着桌案上的书信,比杜有邻更有宰相的气场。
“二姐,你可知南边乱成一锅粥了。刘展反了,郑州也出了叛乱,现在陛下被夹在叛贼中间回不来,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谁说我不急了?”杜妗道。
“你急?那你怎么不去护驾?”
“你至今还是个蠢的。”杜妗以嫌弃的眼光一瞥杜五郎,道:“陛下不在东都,这种时候我不替他守着,跑到江淮去有何用?”
“可我感觉很不安啊。”杜五郎小声道,“我回来时,感到有人在盯着我。”
“有人盯着你?”杜妗道:“你如何知晓的?”
“我鼻子灵啊,一直能隐隐约约闻到那人身上的气味,像臭鸡蛋味,跟了我一路。”
“也许只是无赖吧。”
杜五郎道:“不会是洛阳也要有变乱吧?”
“不会。”杜妗随口道,“朝廷的兵力在此,那些人不敢的。”
“可新法触动了这么多……”
“闭嘴。”
杜妗叱止了一句,拿着几封书信便走。
杜五郎这才发现她竟是撬开了杜有邻一个上锁的抽屉,十分吃惊,呼道:“不是,你怎么能偷阿爷的东西。”
杜妗毫不理会,离开了书房,又去找到杜媗,将手里的书信递过去。
“果然,京兆杜氏也不清白,这些人求阿爷不成,想必已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杜媗接了书信看过,只见那是一些族人给杜有邻的信件,其中还有些语带威胁的,隐约表示若逼得他们翻以前的旧案,依旧有办法让杜有邻身败名裂云云。
族人之间有了这种纠葛,却比与外人产生矛盾还要麻烦得多。
就连她们看了,也替杜有邻头痛。
“二娘,你可别将他们都杀了。”杜媗拉过杜妗的手,无不担忧地劝解道:“都是我们的族人。”
“在大姐眼里,我如今已成了个杀人的魔头吗?”
杜媗正想着怎么否认,恰有人来找杜妗,却是颜真卿邀她明天下午到皇宫的观象台谈话。
只略略思索,杜妗便答应下来。
她知颜真卿是为了何事,也认为在此关头也该合作稳一稳形势。
次日。
杜妗的马车出了道德坊,沿洛水行了一小段,便准备过天津桥。
天津桥北边就是皇城,因此桥上没有太多的百姓,只有一些官吏正在匆匆行路。
马车上了桥,一个官吏转头看了眼,手中抱的许多文书便掉在地上,洒了一地,他连忙躬腰去捡,挡住了去路。
“稍等片刻。”
“快些吧……”
车夫话音未落,惊变突起。
“轰!”
桥面忽然炸开,杜妗的马车也随之被炸得四分五裂,随着坍塌的桥面被掀起,又重重摔入洛水之中。
两岸的行人顿时被吓得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也有人反应太慢,等回过神来,再向桥上看去,只看见断桥以及冰面上留下的大窟窿,马车与桥上的人都不见了。
这种情况,显然是活不成了。
渐渐地,逃开的人又蹑手蹑脚地回来,探头探脑地看着,议论纷纷。
“是哪个朝廷重臣被刺杀了?”
“好像是宰相杜公的马车。”
当日,杜有邻遇刺的消息就传遍了洛阳。
唯有少数人知道,遇刺的是比杜有邻更具权势的杜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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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丰汇行。
杜妗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甲,目光愣愣看着被抬回来的尸体,身上有股杀气萦绕。
“好险,二娘是如何知晓有人要刺杀你的?”达奚盈盈问道。
“我不知道。”
“不知?”
“嗯。”杜妗道,“我只知有人在暗中跟踪五郎,想着跟踪那呆子没意义,必是为了打探我的行踪,因此今日出门使了个障眼法。”
达奚盈盈不解,喃喃道:“跟踪五郎,刺杀二娘……这两件事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她思来想去,道:“我不认为有人能通过跟踪五郎,就掌握二娘的行踪。”
“不错,能掌握我今日的行踪,且有能力得到炸药,又有动机之人,我目前想到一个。”
“颜公?”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达奚盈盈道:“如此看来,颜公是铁了心放弃陛下了?”
杜妗道:“今日,我原本想与他谈此事。”
说话间,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达奚盈盈十分诧异,奇道:“既吩咐了不得打搅,谁还敢来?”
她顿时警惕起来,心道不至于连丰汇行也不安全了吧?遂拿起一柄防身的匕首。
“是我。”
屋外忽响起了一个声音。
杜妗听了,愕然了片刻,飞快上前打开门,竟见是薛白站在门外。
她惊喜万分,当即扑过去一把抱住薛白。
“陛下怎么会在此?”
薛白拍了拍杜妗的背,道:“听说你遇刺了,我很担心。”
“嗯,你要小心你那丈人,他不是坏人,但要保全的太多,也许已舍了你。”
达奚盈盈见这二人亲昵,不由低下头,脑海中却想到了一件事。
有人跟踪杜五郎,然后决定行刺杜妗,这之间未必全无关联。
“敢问,陛下可是先见过了杜五郎?若是,今日这场刺杀,只怕是冲着陛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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