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士气如虹的长捷营便轰隆隆径直开了进来。
石井生的本部是磐石营,顾名思义,该部以防守见长,也是据守庐州城墙的主力。孙杰倾巢而出,无事可做的石参将被任命临时带了左路骑兵。在营门前看着大帅的亲兵营鱼贯而入,石井生暗自吐了下舌头:大帅的亲兵营,果然都是铁做的肚肠——他们竟没带俘虏!
没带便是没有、没有便是没留!
离城太远了,干脆就在敌人的大营过夜。
逆袭突击战不可能带辅兵,敌营的郎中伙夫杂兵们临时客串,一部分救治伤员,一部分烧水做饭,最大的一部分在甲骑的监督下重返战场,将双方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带回大营。
运回来的尸体中不时有还剩一口气的重伤者被发现,无一例外的,和在敌营发现的刚锋营伤兵们一样,都被拖出来遭到无情的杀戮——谁耐烦伺候他们!更有甚者,有的甲士甚至逼迫俘虏对伤员进行各种虐杀,稍有犹豫,俘虏也便倒在血泊中。战争会把人性扭曲。而且,这个时代,人类还处于通过相互杀戮争夺自然资源的阶段,只懂得你死我活,没有人知道什么是怜悯。
孙杰这方重伤眼看活不成的甲兵也有十几二十个,被抬进来后并排放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地方:这样,他们可以在自己死去以前亲眼见到对敌人的屠杀。
敌营里的一个长衫师爷被拖过来,哆嗦着,一个个记下他们的名字。
关盛云的军中有大小两位罗军师,是两父子。可惜老罗军师重病,小罗与古白桦照护着送去安庆府一带修养,前几日离了营。这位师爷五十几岁了,叫袁静斋,本是河南汝宁府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公,被贾连旺掳了来。那贾连旺的绰号叫贾遛子,见势不妙一溜烟早跑了,于是刚刚“从了贼”的袁师爷被孤零零丢在大营里。
见到官军开进来,袁师爷感觉自己简直要活活冤死:你说读书识字有个啥用?功名考不上,几十年来路费花了无数、如果不识字,自己这把年纪,贼人攻来时也不会被掳走。这倒好,穿了件长衫被贼人一把拽住,不从就得挨刀、刚刚从了贼,官军又打过来,说不好便要当贼砍死——还有没有活路了啊!直到被揪着后领子拖过来记名字,袁秀才的手在颤抖,一颗心算完全放下了,不由得再次暗自感慨:还是读书识字好啊!官军也好,贼人也罢,到哪里都有用!千钟粟颜如玉啥的不指望,命可是保住,自己又逃过一劫了!嗯,一会儿得跟官军说说,俺可是良民啊。
阵亡的兄弟,队官在战后会报上名字。但只要还有一口气,让他们亲口说出姓名和籍贯,也是孙杰麾下部队的传统,可以让兄弟们走得安心。补刀队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一会,等郎中喂兄弟们喝下敌营中找到的米酒,他们会用最快、最温柔的方式结束这些兄弟们的痛苦。
加衔
加衔是一种荣誉,授予某人高过其本职的虚衔,类似于今天“享受副部级待遇”的司局级干部。我们耳熟能详的“太师、太傅、少师、少傅”便是高级文官的加衔;“太保、少保”则是高级武官的加衔。
守营兵加衔游击贾连旺,本身职务是谷白桦手下的千总队官。守营兵类似于新兵教导队,除了守备大营,另一个重要目的是为战兵营输送训练好的新兵。因为名义上独立成营,也能更好地吓唬新兵,谷白桦便替他向关盛云讨了个游击的虚衔——游击以上,副将以下,便可以称为“将军”了。
明朝军制,一军最高首长是总兵官,正二品。获得总兵官任命叫做“开镇”。类似于今天的“军”或“师”(不能抠死理哈,不可能百分百精确对应),总兵官约类似于军分区司令。明朝的总兵职务比较值钱,总共只有二十几个。总兵官被称为“大帅”。
副总兵叫“副帅”,也叫副将,从二品。获得副将任命叫“开协”。“协”类似于“旅”——后世张之洞、袁世凯等采用西洋军制训练新军,“协”便直接改称“旅”了。
再以下是参将,正三品。游击,从三品。这二者都可以被称为“将军”。明朝的军制很多时候没有严格区别,看军头,也就是总兵官的个人能力:你能从朝廷兵部那里争取到多少粮饷是你的事,兵部会时不时“勘验”,就是数人头,兵部承认的才发饷、朝廷不认你也可以自己养兵,但费用是你自己的——这点以后我们会详细说到。所以,一个参将可以统带几个战兵营,也可以只带一个。游击理论上可以带一个营,你有本事带俩也没人管。
下一级是守备,正四品,不过用的不多,后来到了清朝,这个官职就逐渐给废了。再下面就更乱了:有的部队千总、副千总、把总(也叫百总,应该是口音问题,都落到书面上了)、副把总、果长这么下来;也有的千总、把总下面是总旗官、小旗官……
造成这种混乱的根子在朱元璋那里。老朱犯财迷,希望养兵不花钱,于是建立卫所制度:全国太平了你们都解甲归田种地去吧,自己吃自己,别吃朕的粮。再有战事就放下锄头拿起刀给朕去砍乱臣贼子,砍完了回来继续种地……因此明初的军制是省一级军事领导叫都指挥使(副手按级别叫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军事单位叫都指挥使司;府一级(地级市)军事领导叫指挥使(副手按级别分别叫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军事单位叫卫,比如天津卫、威海卫;州一级(省直辖县)军事领导叫千户(副职叫副千户)、军事单位叫千户所;县一级军事领导叫百总(副职就是副百总)、军事单位叫百户所;百户所下面有总旗、总旗下面有小旗……
理想很丰满,现实更骨感。老朱想的美,不多久便走了样:军头们陆续都把屯田的收入收进自己腰包,到了明朝中期,所谓的军队就完全蜕化成种田的农民了——因为算世袭的“军户”,有人身依附关系,其实就是农奴。至此,所谓的“兵”,都不会打仗了。这也是很滑稽的一点:明朝理论上的“兵”,事实上成了“民”,农民。
敌对势力总是亡我之心不死,仗还是要打的。“兵”不行了,那让谁打仗呢?
“民”呗。
这就是募兵制,募兵于民。注意,这些募来的“兵”,可不是“军籍”,都是民籍!所以,在朝廷那里,他们统统算“民”。不过,很多人已经成为职业军人,不会种地了。这是明朝军制很让人无语的地方:“兵”是不会打仗只会种地的农奴、“民”是只会打仗不会种地的“兵”。
“兵”是农奴,“指挥使”等“将”,自然变成不会打仗的地主、会打仗的“民”由谁领导呢?职业军官啊。所以,总兵、副将、参将……等另一套军制便应运而生了。
本来这套系统都是临时性的,干完活就解散,但再后来,包工头(军头)们不干了:俺们不是杜蕾斯,凭什么用后即弃?不行,掏钱!不给钱我们也闹!
然后,朝廷只能把这种兵制也保留下来……
这只是粗略一说,以后我们还会深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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