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公孙辽西一待就是五年。
楚军没有继续东进,二人也不敢去见公孙度。公孙度也怕逼反二人,不敢妄动,于是总算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五年。
贞观六年(204年),公孙度病死。本该其长子公孙康继位,曹昂偏偏偏偏让公孙度次子公孙康继任辽东郡太守,永宁乡侯(公孙度的爵位)。
于是兄弟二人为了争夺权力,内斗不停,袁熙乃支持势弱的公孙恭,参与到公孙兄弟的斗争中。
仗打了两年,以公孙恭被杀而结束。
正当公孙康以为可以坐稳辽东时,曹昂以公孙康以下犯上,攻杀大臣为由,分三路从水路两线出击辽东。
作为一个优秀的带路党,袁熙很快放开各条道路,引楚军入境。
此战摧枯拉朽,进展迅速,不到四月,辽东遂亡。
曹昂以昌黎(原辽东属国都尉)、辽中、辽南(分辽东设)、辽北(玄莬)、乐浪、带方六郡置平州,经营东北。
乌桓亡了,公孙氏也亡了,袁熙自离冀州,已整整十年。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
眼看诸事已必,他想回家了。
袁熙给曹昂写了一封信,他愿意放弃官职、军队,只求回去。
很快曹昂也回了一封信给袁熙。
“大业未半,不能中道而崩。今得辽东,复望高句丽、扶余也。”
袁熙有些不明白,两个北方胡虏,有什么可望的。
他想回家,是昂哥儿不让他回去吗?
袁熙派沮授去见曹昂,他要告诉曹昂,他真的可以放弃所有,他只想回去。
很快沮授回来了。
十年的边塞风霜让袁熙成了褪去稚嫩,也让沮授变得格外的苍老。
沮授五十多了,身体、精力早不比从前,他也想落叶归根了。
看着沮授疲惫而消瘦的脸,还有那灼灼的目光。袁熙便知道,沮授被曹昂说服了,反成了曹昂的说客。
“天子为何不让我回去?”
“天子说,要将高句丽、扶余以及三韩之地化为汉家土地。”
“都是不毛之地,要之何用?他身为天子,富有四海,难道这些还不足够吗?他知不知道,高句丽、扶余,一年中有近半年都是严冬。”
“天子知道。
天子说,这些地方和平州,将会设为安东大都护府,作为我朝历代太子的封地。大都护一职,世代由大楚太子兼任。”
“真的?”
袁熙一愣。
“天子亲口说的,不会有假。天子春秋鼎盛,而且是长寿之相,太子只怕很多年,不能继位。
如果有一块自己的封地,位置会更加安稳。
太子虽是天子嫡长,可下面也有几个弟弟。太子虽为嫡,可母族的势力,远不如其他皇子。
现在众皇子都还小,纷争还未出现,可以后呢?
二公子要为以后计。”
袁熙点点头。
为了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外甥,他什么都愿意做。
之后不久,袁熙带着部队到了高句丽,再不久,高句丽就流出此地有金脉,河中淘沙,便可采金的流言。
袁熙在高句丽待了三年。这里的环境极为恶劣,加速着袁熙的衰老。
可是袁熙甘之如饴。
贞观十一年(209年),大将曹休、田豫分水陆两路出击高句丽,攻破其都丸都城(吉林省集安市丸都山上),诛杀其王伊夷模,收拢民众数十万,亡高句丽。
大楚在高句丽设玄莬都督府,而袁熙则继续兵败逃往扶余国。
这些年,一路向北,向北再向北。
袁熙无比思念故土,可离着故土却越来越远。他是多么渴望回到生他养他的地方,可是他这只离了家的鸟儿,不知何时才能返乡。
贞观十五年(213年),护东夷校尉田豫攻破扶余国都鹿山城,擒杀扶余王尉仇台,灭扶余国。
整个外东北,楚军面前,再无敌人。
做了多年内应的袁熙,终于可以成为汉军名正言顺的将军,漂泊在外十七年,他似乎终于可以回家了。
可袁熙还未成行,第二年的春天,太子曹蔚来了。
曹昂说,既然设安东大都护府,曹蔚作为第一任大都护,设立之时,如何能不在呢?
既然是太子的封地,他就该实实在在的在这生活一段时间,彻底了解这个地方,获得此地百姓的认可。
袁熙不敢走了,他的外甥才十几岁,一个人孤身在此,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水土不服怎么办?
曹昂真是个狠心的父亲。
袁熙得守着妹妹留下的骨血。
曹蔚在辽东待了整整两年才离开,袁熙也陪着他待了两年。
曹蔚走了,袁熙更不敢走了,他得为外甥守着这番基业。至于回家,都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是非得急于这一时。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贞观二十六年(224年),刚过五十的袁熙终于可以回中原了。
十年的时间,年近三十的太子羽翼丰满了。而且今年一开年,天子便命太子监国。太子之前也监国数次,但都是象征性的,可这一次,天子命诸事由太子与诸相商议,不必报于天子,还将原来的詹事府升格为由宰相、枢密使、大将军、宗王共同领衔的大詹事府。
这是一个很有象征性的信号,天子向太子放权了。
没人再怀疑天子将皇位传给太子的决心,包括袁熙。
袁熙终于可以放心回去了。
三月倒春寒,这一日大都护府长史田豫设宴招待洛阳来的天使,袁熙也一同作陪。因为高兴多喝两杯,回去的路上又吹了风,袁熙回到家就病倒了。
这一病便是数月不起。
虽然天子派了御医前来诊治,可袁熙在北地多年,风餐露宿,身子早已被掏空,整个人已是油尽灯枯了。
八月,收获的季节。
病重的袁熙让人抬着他到了外面。看着望不到头的麦田,袁熙突然觉得,这这二十多年的奔波,似乎是值得的。
生病之后,袁熙不愿留在襄平,便来到房县,今日他让儿子将他抬到海边。
迎着海风,袁熙大口呼吸着风中的味道,仿佛海风里,带来了家乡的气息。
“阿模,你知道海的对面是哪里吗?”
阿模摇摇头。
阿模是袁熙的小儿子,今年只有十岁。
“海的那边,是家。”
“阿父,咱们的家不是在襄平城吗?”
“我说的是我曾经的家。”
这是天空中传来几声雁叫,袁熙抬头望去,便见大雁排成一行,向南而去。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禽兽尚能回家,我却不能落叶归根。”
“阿父!”
“五岁那年,父亲在家中设宴,我偷偷跑到前厅,认识了同样年少的昂哥儿,我带着他游览了家中的花园,还见到了阿姊。
那天的花儿开的那么艳丽,那天的人儿笑的那么欢畅。”
贞观二十六年八月十四,袁熙死于辽东。
······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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