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辍学外出打工。
到福建的一家电子厂上班,恰巧遇到一同在电子厂上班的陈强,一问才知道大家还是一个村的,渐渐的熟络起来。
陈强在厂里待了几年,已经是个小组长,平时也经常帮着张芳,认识的前两年还一起结伴回家过年,一来二去关系越来越好。
虽然有十来岁的年龄差,但是张芳却感觉陈强和同龄人一样,没有思想代沟,有一次小组一起出去吃饭,酒后两人发生关系,就这样步入婚姻。
结婚两年后,小晨也满满长大,陈强觉得电子厂工资太低,毕竟有了孩子之后开销大,和厂里认识的好友一起去别处做生意,留下张芳在家里带孩子。
出去做生意的头一年还时不时给家里打电话,后来就杳无音讯了。张芳意识到事情不对,立马去报了警,警方开展相关工作,至今没有找到,警方唯一确认的消息是陈强被人骗走了。
张芳不知道怎么办,想找人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最后在火车站摆小吃摊,边赚钱边等陈强回来。后来,在火车站摆摊时被初中同学曾杰遇见,曾杰在初中的时候就对张芳表达过爱意,无奈当时的张芳只想好好学习。在得知张芳的遭遇后,曾杰就时常去张芳的小摊照顾生意,
时不时去帮忙。
曾杰的舅舅是当地小学的老师,给曾杰混了个保安职位,也是通过这层关系把小晨送到当地的小学。
有一次过年,曾杰借他舅的小轿车送张芳她们回家,曾杰也就是村民口中的情夫,这也是赶集那天张芳不要张阳夕送到家的原因。
因为陈强的不知所踪,加之陈强父母的相继离世,张芳又不在家,陈华找到了空子,趁机霸占陈强的土地,没得到允许就擅自把土地承包出去,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事情。
张阳夕不禁感慨,原来那些没有联系的日子里,大家都在负重前行,拿着结局一样的剧本,扮演属于自己的角色,在每个不为人知的黑夜里,与生活勾心斗角。
其实,你刚出火车站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只是怕你认不出我这个小学同学。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张芳抬起头看向张阳夕。
张阳夕开始自我调侃:我能过得怎么样啊?都回来当村官了,还能怎么样啊,勉勉强强过得去。
张芳继续追问:看你爸的样子,那件事还过不去吗?张阳夕点点头,看了看手机说:这么晚了,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早,李书记的电话打来:小张,你还是快来镇政府门口一趟吧,陈华闹到这来了。
从远处看,一个右手挂着石膏的中年男子坐在政府门口哭喊,还摆着一块纸板子,上面写着:殴打村民无人管!
不用想,那赖皮东西肯定是陈华,不嫌丢人闹到政府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的石膏,只怕是连夜打的,道具还紧跟事件发展。
周围已经围着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因为这已经不是陈华第一次闹事了,政府的人也只是表面上派了个职场小白出来处理,李书记在旁边不停劝说陈华回去慢慢调解。
陈华一边哭一边说:我们村委会的人不管事,管事也只会动手,大家看看,把我手都打骨折了,还有天理吗?
张阳夕也不惯着他:别装了,一棍子打不折的,咱们有话就好好说,别在这给我们村丢人现眼,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像个爷们儿!
职场小白看不下去了,出言指责张阳夕:你怎么说话呢?他现在是受害者,听你这话,他的伤是你打的吧。
陈华抓住机会继续卖惨:对头,妹娃儿,就是他打的,政府不能不管啊!一定要管管这些当村官的,他才是村霸啊!
李书记看不下去了,拉着陈华就要走,被职场小白拦住,扬言要把事情处理好才能走,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
张阳夕也是不管那么多,脾气上来了,上去就是几拳打在石膏上,石膏被打碎落地,随即扯下挂在陈华脖子上的绷带。
众人都看傻眼了,陈华再也装不下去,正想着怎么逃跑。
此时,一个拎着大旅行包的年轻人跑了过来,来不及歇口气,连忙给众人道歉:抱歉,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
志伟,你回来了!走走走,我们回家去。陈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站起,拉着他儿子开始跑路。
李书记叫大家都散了,那个职场小白在一旁收拾政府门口,张阳夕也帮着收拾地上的石膏碎块,职场小白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哈,刚才错怪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你才参加工作吧,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说完也收拾好了,骑着他的摩托又回家了。
回到村里后,陈华变得老实多了,陈志伟也到张阳夕家里替他的父亲道歉,同时也接他的婶婶回家,大过年的搞成这样,住在别人家里名声不好。
张阳夕看这个陈志伟应该也是个读书人,便放心他接走张芳娘俩。
安分得过了几天,村里更加热闹,平时一到晚上就睡觉得门户也开始灯火通明,屋子里时时传出说笑声。
张阳夕家里也一样,只不过都是在他外出的时候才有说笑声。但他并不在意,还是乐呵呵地贴着春联,阿玛和张妈在火炕旁边烧腊猪脚,小叔也没闲着,在猪圈旁边杀鸡,爹爹去坎上借点黄豆,张爸大概是去了建在镇上的房子。
全家上下都为过年忙碌着,有些人为其忙碌了一年,有些人为其忙碌几天,也算是过了一个好年。
人们对于过年的记忆,往往是靠几个点。小孩子会以新衣服鞭炮糖果来记忆;青少年用风俗习惯和压岁钱来记忆;大人则是用情感来记忆。
在这里,过年还有一项习俗,那就是打糍粑了。
阿玛在灶旁看着火,蒸屉里放的是糯米,打糍粑的容器叫粑槽,工具叫粑锤,这些都是要在打糍粑的前一天要准备的。另外还要准备那神秘的蜡油,用蜜蜂巢熬出蜡,加入茶油一同熬制,待其冷却就得到蜡油了。
打糍粑一般是早上,早早地将蒸屉上锅,待香喷喷的糯米出锅,倒入粑槽后,一家老小直接从粑槽里抓起一坨糯米当早饭。
接着就是两个人拿着粑锤在槽里开始捣杵,等糯米有一定粘性后就是抡起粑锤开打。这需要两人配合默契,一人一
锤下去,直至糯米完全变粘,就可以捞起放在木板上定型。
这项大工程指定是张阳夕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所以打粑粑的时候总是和幺爹爹家一起打,堂叔携同一家四口都回家过年,这可是不能放过的劳动力。
事先准备好两块木板,将要用到的两面木板上擦上一层蜡油,打好的糯米团捏出球团,然后在木板上排排放,再盖上另外一块木板,接下来就只要在木板上蹦跶了。挤压成型后放在一边待凉,最后五个叠成一坨存放。
大家各司其职,幺爹爹逗着小孙女:彤彤,你晓得为什么糍粑又叫年粑粑不?
六岁的小孙女彤彤玩着手里的球团,奶声奶气地说:这个团粘巴粘巴的,所以就叫粘粑粑了啰!
长辈们哈哈大笑,不停地夸奖着这个聪明的后辈。
张阳夕也渐渐明白,为什么民族风俗总是在堂坝等场所开展,不仅仅是因为地盘大,更是上一代人传授下一代人的地方,就像土家人聚会时会在堂屋摆宴,年夜时在火坑旁聊天。
当地过年是过腊月的二十八和二十九,二十九那天,张阳夕带着张妈回到镇上的房子。
母子两人带着香和纸走到河边,张爸早已坐在河堤边抽烟,身前是一堆纸钱灰。张妈走上前去没有说话,只是接着张爸烧的那堆灰烬继续烧纸钱。
张阳夕拿出揣在兜里的糖果扔进河里,蹲下来往火堆上加纸钱,张爸一脚踹开张阳夕,顺着倾斜的堤坝滚到河边,额头撞到河边的石头,伤口虽然不深,但是血顺着鼻梁流下。
张妈一把推开张爸,眼含泪水地质问他:你要干嘛?雨悻已经走了,你还要打死你儿子吗?
张阳夕踉踉跄跄爬起来,红着眼眶说:你以为就你心里难受吗?你以为我不难受?我他妈比谁都难受,我宁愿那天死的人是我,十四年了,我一天都没忘,我能怎么办!话音刚落就抱头痛哭。
张爸攥紧的拳头不知道打到哪才好,转过身朝着脸上打了自己两巴掌,哽咽道:我没用!钱挣到了,孩子不在了,我要钱干嘛用啊!
张妈听到两父子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坐下边哭边喊:雨悻啊!是我们对不起你——你——
一家人已经泣不成声,毕竟这是积压在这家人心里十四年的心结。
十四年前的夏天,张爸张妈忙于生意,每天都是这跑那跑,家里只有十岁地张阳夕和四岁的妹妹在家。
因为生意好能赚钱,张阳夕一家在镇上建了房子,房子不远处有一条大河。
那天爸妈不在家,留张阳夕在家看着妹妹,中午炎热困乏,两兄妹就在家里午休,等张阳夕醒来发现妹妹不见了。过了一会儿,邻居家孩子急匆匆跑过来猛拍门,大声喊:张阳夕哥哥!张雨悻妹妹落到河里面去了!
听到这话,张阳夕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冲出家门就往河边跑,可是跑得再快也没有涨水的河魔快。
邻居看到有人落水,第一时间冲到河边营救,撑起船就往河里赶,可是雨悻已经被卷到河中心。眼看来不及了,邻居直接跳进水里营救,可还是晚了,连他也差点被卷进去,河中心的漩涡波浪阻止了一切救援。
张阳夕跑到河边时,邻居刚好上岸,可雨悻已经被河水吞没。他边哭边跑,沿着河堤不停地跑,拼了命地跑,却没有追上任何一朵浪花。跑在后面的邻居制止住快要发疯的张阳夕,再跑下去就没有河堤保护了。
张阳夕拼命的挣扎,对邻居拳打脚踢,只为摆脱邻居的阻挠去救他那被河水吞没地妹妹。可他太过弱小,弱小到一个波浪就足以将他打得人仰马翻;弱小到一个漩涡就足以将他吞没;弱小到一只胳膊就足以将他困在原地无法前往。他除了哭,一无是处别无他法无能为力。
妹妹的死成了全家的伤疤,张爸一蹶不振,经历车祸后不再做生意,开始外出打工,张妈也跟着照顾张爸,张阳夕回老家跟着爹爹阿玛生活。
一开始,妹妹的死归咎于张阳夕没有好好照看,后来慢慢的没有了刻意的矛头指向,但张阳夕也没有得到张爸的原谅,家境也每况日下,就这样过了十四年。
张阳夕一家正在旁边哭着,旁边有人大喊:有人落水了,天老爷伯伯,哪个来救人啊!
此时的张阳夕猛地转身,看见一个孩子在水里扑腾,只有半个头露出水面,两只手在不断地拍打水面。
现在那还管得了那么多,衣服还来不及脱就一头扎进水里,自从妹妹死后,张阳夕就没有下过河,更别提游泳了,跳进水里就呛了两口河水。不过还好穿的羽绒服不透水,靠着衣服的浮力和电视里学的蛙泳技巧,张阳夕游到孩子身后,一把抓住后衣领,让孩子仰起头呼吸,拼尽全力游回河岸。
孩子没有大碍,只是呛了半肚子水,按压几次把水吐了出来,孩子的奶奶痛哭流涕地跑过来抱住小孩。
张阳夕瘫倒在地,两只手捂住脸,又开始大声哭起来,哭得已经听不见声音,隐隐听到几个字:谢谢——雨悻——对不起——
张阳夕救的不仅是这个小孩
,更是救赎了十四年前那个弱小无能的自己,也救赎张爸张妈,解开了大家的半个心结。
大年三十的傍晚,山里初雪撞上落幕夕阳,时至子夜,烟花齐放,群里的祝福淹没过往,鞭炮声拭过心痒。
大家都卡在零点发动态和朋友圈,张阳夕也不例外,配的文案是:飞雪的词不达意,写下了漫天伏笔。夕阳的不知所以,错过了所有际遇。
一个陌生账号在评论:阳光被揉碎,洒于心间的山和海,化成子夜星河,点缀人间四月天。
紧接着就弹出一条好友申请,张阳夕还一脸纳闷了,现在还有人习惯用qq的吗?结果发现那个人是上次在政府门口的职场小白,她为了表达歉意,特地来加张阳夕的qq,职场小白原名叫杨汐婷,刚入职不到一个月。
张阳夕和她没什么聊天话题,敷衍的回了几句之后,实在扛不住困意就倒头睡去。
大雪下了一整夜,远处的群山近处的农田土瓦盖的屋顶上铺满一层厚雪。
清晨的美好再一次被一通电话吵醒,说是张芳家的情况有变,李书记组织大家去她家里慰问。这令张阳夕疑惑不解,这好好的怎么还要去慰问呢?到了张芳家才了解情况,陈强被警方找到了,昨天夜里被送回村里。
张阳夕听完表示:这是好事啊,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走进屋里才看见张芳抱着一个罐子哭,小晨也趴在张芳背上哭。
张阳夕问了一下旁边的警察到底怎么回事,然后才知道,陈强在三年多前被骗进缅北,在那里过得生不如死,不听话就被十几人围打。
警方经过这几年的追踪,终于端掉了中缅边境的诈骗集团分部。发现陈强的时候,他已经死亡半个月了,经过dna比对,确认其身份是陈强后将其火化带了回来。
酒席是第二天举行的,按照当地的习俗,张芳不能在棺椁前哭丧,小晨和陈志伟两兄弟披麻戴孝跪在遗照前哭丧,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参加酒席,大过年的谁都不想沾染晦气。
敲锣打鼓了一宿,后一天的凌晨让陈强入土为安。张芳没有继续争土地权,只是要求宅基地留给小晨,过了几天后带着小晨被小轿车接走了。
张阳夕没来得及送别,只知道张芳没有继续在火车站摆摊,而是在小晨的学校附近找了份工作,生活还算过得去。
人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件事支持我们从一个地方,然后逃往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一定很好,但至少在你心里,它比现在的处境好上一百倍。或许,这里不应该用逃,说不定用奔赴会更好,张芳至今没有再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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