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儿己走,武松的心中的怒火又惭渐的升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强忍着愤怒,不断地告诫着自己,忍耐,忍耐。如今他刀法己成,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半天也等待不了,决定今日就下山去。
武松主意打定,匆匆收拾了衣服银两。提着酒坛来在了林冲与鲁智深的坟前,点起香烛,又各洒了一碗酒,然后自饮一碗,对着墓碑道:二位哥哥在此安心歇息,武松暂别些时日,哥哥地下有灵,庇护武松杀了奸贼高俅,武松去也。言罢,转身下山,扬长而去。
武松这恩怨必偿的心性终究是难以更改,他自幼父母早亡,全靠着年长他十多岁的哥哥含辛茹若的拉扯大,武大郎为了养活武松,身材矮小的他是用尽了各种办法,有时还会忍气吞声的到处乞讨,扮成小丑任人取笑戏弄。
武松长到十多岁时,渐渐读懂了别人脸上的嘲笑与讥讽,那个被他视作父亲一样的矮小男子,在一群男人的胯下嬉笑着钻来钻去,他实在看不下去,可又无能为力。于是他愤然离家,立志要学成一身本事回来,不再让哥哥受到别人凌辱。
可是当他有能力保护哥哥的时候,哥哥却被那对奸天淫妇毒死了。这个仇,他一定要报,当他手刃奸夫淫妇之时,他不仅丢掉了衙门都头的职位还被脸上刻了金印,做了配军。在孟州的牢城营中,为了报答施恩的几顿酒饭之恩,他醉打蒋门神,结果是再次惹祸上身,得罪了张团练,被人下套设计再次成为配军,在被押解的途中差点丢了性命。他便一不做,二不休,返身将谋划害他之人全部杀了。这些年他随着梁山大军南征北讨,甘心受宋江驱使,多半也是为了报答宋江的知遇之恩,当年在柴家庄,武松生病落魄之时受到柴进怠慢,恰逢宋江入宿,宋江看出武松并非一般人物,有心结交,便送他衣服银两,将他敬若上宾。这番恩情,在武松的心里,已达到了以死相报的地步了。
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武松此条信奉尚未有过缺憾
武松离了六和寺,在钱塘江租了一艘小船,顺着邗沟缓缓向北而行,过了山阳城,便进入淮水河,沿着淮水河再向西南行进三百里便是泗州,从泗州折向西北进入通济渠就可直通汴粱。这条运河水路乃是隋炀帝时期所开,大大的便利了南北的来往交通。
可是当小船刚刚一入淮水河,掌船的艄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继续前进,究问其故,艄公言说自己年老体弱,前方水流湍急,尽是逆水行舟,体力难以为继,武松见他须发皆白,倒是有些道理,当下也不为难艄公,上岸之后付了船资,将人打发走了。
此刻天色渐黑,四下里张望,只见一艘装饰精美的游船停靠在岸边,船头挂着两盏碧纱灯笼,灯光下一个锦衣青年和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据案对饮,旁边站着两个服侍用餐的丫环,十几名官兵分散在船下,不停的四下张望,瞧这阵仗,定然是个官宦人家。
武松素来不喜与这种官宦富贵人家打交道,慌忙躲闪开去,顺着江岸向下走了约莫五里地,天色己然黑透,隐约看到一艘乌蓬船随着江风在江心打转,舟中有灯烛火光传来,武松单手偎在唇边,大声叫道:船家,可做捎脚的买卖?
过了片刻,小船徐徐向岸边靠来,操船的艄公是一名猥琐的中年汉子,刚喝过了酒正欲入睡,听到武松的叫喊,便闻声而来,醉熏熏的问道:客官这是要行往何处?我这船小,远了可不去。武松听他如此说,本己到了嘴边的汴粱两个字又咽了回去,想了想道:不远,泗州,汉子惊道:那还不远,三百多里水路,我这条船从来没跑出过一百里,不去不去说完转身就要划船离去,武松忙道:老哥莫急,凡事总是有个商量。汉子转身怒道:你莫要消遣与我,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怕到不了泗州,我这条烂命就被你扔进河里喂鱼了,商量什么商量,这条破船值不了几两银子,换一家商量去吧。言罢,手中长蒿一撑,小船荡起,晃悠悠向河心飘去。
武松闻言不由得心头火起,怒声道:你这厮说话怎地如此无礼,你我素不相识,更无仇怨,岂会无故伤你性命。汉子道:莫要在此骗我上当,先前之人,没一个人与你们有仇有怨,还不都是有去无回,你们这些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狗贼,七爷爷我不侍候了。说完又撑了一蒿,小船离岸又远了几步。
武松不明就里,被艄公几句言语气的恼火,有心赶上去教训,偏偏又不识水性,眼看着小船己划出两丈开外,急切之中一眼瞥见岸边枯草丛中躺着一截枯木,碗口般粗细,五尺来长,他走到近前,抬脚踢在枯木的中间向着河里挑去,枯木在距离小船一丈处落入水中,武松则是纵身一跃,中途下坠之时,脚下恰好是浮在水面上的枯木,脚尖微一借力,己跃到了小船的船头。
那汉子先是听到声响,抬头看时,面前己多了一人,吓得他面无人色,酒意全无。正欲向河里跳去,被武松一把按在肩头,直疼得他扑通一声硊在船板上,口中结结巴巴地道:好好汉,饶命,不不要杀杀我。
武松斜目冷笑道:你今天倒要说个明白,我哪里像是一个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狗贼。艄公哪里还敢再言,一
个劲的磕头求饶,武松怒道:你若是不说,只好将你杀了。说完将刀抽了出来。汉子哭丧着脸连忙道:我说,我说,英雄饶我一命。此时汉子己经看出眼前之人并非他先前认为的那些人。那些人平时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但是绝对不敢孤身一人在此处行凶杀人,他们只会成群结队的在河道上干些苟且之事。
原来在这河道之上有一伙水贼,经常在泗州一带出没,他们人数不多,却是心狠手辣,不敢劫掠官船以及有着保镖护卫的商船,专门劫掠一些小的客船和货船,但凡被这群人遇到,下场只能是人喂鱼,船归他。所以这河道上的人都不往那里去了。时间久了,那伙水賊等不来船只,就生出一条计策来,他们中有人扮做游客,愿出重金乘船一游,有不少人受不了诱惑驾船而去,结果是一去不回,自投罗网了。这船夫候七的几位伙伴便是如此遇害,他见武松相貌凶恶,背后插有钢刀,误将他当成了贼人来此诱他,因此出言不逊,也是事出有因了。
武松知??了这其中的原委,怒气渐消,登时明了那老艄公为何不愿载他前行。沉声道:我此去泗州,实在是有身有要事,若不是走水路快些,也就不找你了,眼下既然是这种状况,只能借你这条船走一趟了。
候七心有余悸,不敢出言反驳,若是不答应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莫说前方是死路一条,恐怕立刻便要被他杀了。他嗫嚅着不敢开口,只见武松解开身上的包裹,从里面拿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出来,扔在他的面前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将这条船卖给我,这些银两你尽数拿去,另外置办一条新船营生,如此可好?
候七心里慌成一团,本以为武松是要他驾船前往泗州,心中正盘算着假装着答应,半途中弃船跳水逃命,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要买他这艘船,这船己用了十几年,有些地方己经损坏,早己破败不堪,哪里还能值上五十两银子,若是能有人出十两银子买他这船,也就卖了。搞不清武松是真的要买船还是用言语试探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那里。
武松见他久久不语,开口问道:莫非是这些银钱不够?说完又要伸手去拿包裹,候七这时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说道:够了,够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的银子,我这艘破船顶多也就值它二十两银子,这么多钱,我可不敢要,您若是要买,我给您个打个对折,十两银子,您看如何?
武松笑着拿起那锭银子往他怀中一放,笑道:也好。然后用手指着船舱角落里两个没有开封的酒坛说道:剩下的四十两银子买你这两坛子酒,你看如何?
候七干笑了两声,立时直起了身子,他是个好酒如命之人,一日也离不开这杯中之物,听见武松笑着说要买这两坛酒,心下了然:眼前之人原来也是个常人,心里的慌乱立刻消失。他眉开眼笑的说道:原来英雄也有这个喜好,自家酿的浊洒,不值几个银子,英雄若是不嫌弃,愿送与英雄路上解渴。
武松此时腹内空空,正愁找不不到吃食,提起一坛酒,拍开坛口的封泥,拿起旁边一只酒碗倒满,举头一饮而尽,又将酒坛递到候七手中,哈哈笑道:来,陪我一醉。候七也不客气,还是那只酒碗,也是满满的倒上,也是一饮而尽。
平素里这艘船上只有候七一个人生活,连个多余的酒碗也没有,候七跑回船舱拿出两段腌制的莲藕,一包用荷叶包着的煮熟的菱角,两人盘膝而坐,在舱板上对饮起来,三碗酒过后,武松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别看候七貌不惊人,酒量却是出其的惊人,这一只酒碗在二人手中传来传去,武松饮了满满的三碗,侯七也跟着饮了三碗,依然显不出丝毫的酒态醉意,更何况他之前己经喝了不知多少酒。
这一来激起了武松的好胜之心,若论酒力,他此生尚未遇到过对手,稳做粱山第一把的交椅,今日又岂会在一个舟子面前落了下风,于是暗中生了将候七灌醉的心思,端起碗来又是一饮而尽,侯七也不示弱,同样喝了一碗。
武松心里想着灌醉候七,侯七心中又何尝不想把武松灌醉,他出身于酿洒世家,三岁之时开始喝酒,十多岁时就己经酒名远扬,难逢敌手。哪料想一场火灾,带走了包括他全家性命的所有一切,无可奈何之下,才做起了这水上飘的生计。
两人默不作声的暗暗较劲,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此时正是验证了这句话,一坛酒五十斤,二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对饮起来,直到一坛酒喝光,候七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不醒人事。武松得意地嗤笑了两声,身子一歪,呼呼睡去。
翌日清晨,武松正在船头拿着篙子习练着撑船,侯七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呵呵笑道:若是像你这样撑船,只怕三个月也到不了泗州。武松心中烦恼,他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何况如今只剩一条手臂,忙活了许久,小船却不行进,只是在水面上不停的打转。他原本以为撑船是件轻松小事,哪会想到如此艰难。
侯七接过篙子,在水面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小船便停止了打转,再往水深处轻轻一点,小船向岸边划去,武松知道他这是要上岸离去,开始有些后悔,但是话已说出,也不好阻拦,就任他施为,果然到了岸
边之后,他转身上岸,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武松心下怅然,手里拿着长篙胡乱地在水里鼓弄,可小船不停的打转,就是不走,他气恼地将篙子往水底一插,干脆也跳上岸去,打算弃舟而去,不料侯七又回来了,他一言不发的上了船,拔起篙子开船就走,武松连忙跃上船去问道:你为何要动我的船?候七道:不能白喝了你的酒,送你一程。
武松动容道:你不怕我和贼人是一伙的,夺了你的财物再杀人灭口,候七道:我刚才把你给的银子埋在了一处地方,这条船又是你的,我这浑身上下能值几文钱?
武松又道:仅仅几碗酒而己,不值得你以身犯险陪我前往,若是真有危机之时,你早些跳船逃走,不必管我。
候七笑道:那是自然,纵然我有心帮你,恐怕到时候也是有心无力,自身难保了。武松道:看来你这人品不如你的酒品,好没义气。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两人昨晚一番拼酒,彼此都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这一路昼行夜停的向西而行,沿途还算太平,每要经过一处水上商埠,武松都会釆备足够多的酒水吃食。一到夜间,二人在舟中把酒言欢,开怀畅饮。候七哪里经过如此的尽兴狂欢,只觉得人生得意之极,要是能一醉不醒,就此死去,才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了。
可是一到了白天,他又开始紧张起来,眼看着还有一日就要到达泗州,前方的芦苇荡就是传说中贼人出没的场所,心中更是越发的惴惴不安。
这一晚靠岸之后,两人正在船舱中喝酒,天上一轮皓月投入水底,小船在雾气笼罩的水面上轻轻晃动,让本来就有微醉的武松触景生情,想当年在四面环水的梁山水泊无数次与众兄弟饮酒到深夜,而如今死的死,亡的亡,只有他孤身一人拖着一副残躯漂泊在这江河之上,不由地心生感慨,或许这次的汴梁之行就是他人生的归途,想来好不凄凉。手中的酒也变得索然无味,心下萧然,放下酒碗,望着天上的月亮呆呆的出神。
这时只见水面上一艘游船从他们后方驶来,船头船尾都挂满了碧纱灯笼,候七奇道:这么大的一艘官船怎么没有兵船护送,难道不知道此地凶险吗?
武松早己看出这艘船就是在山阳城外见到的那艘游船,心知它孤孤单单地行走在水面平淡无奇,可船上的护卫随从却是不少,至少也有几十个人,这船上的主人绝非一般人可比。
转眼间,游船己越过他们向前驶去,侯七怱然面露惊喜之色,站起身道:这艘官船如此庞大,虽然没有兵船护送,也敢在夜间行走,想必那些水贼也不敢打它的主意,咱们来个狐假虎威,正好跟在它后面,让贼人误以为我们和大船是一起的,不敢轻举妄动。
武松实在不愿借这官家的威风庇佑,但是见侯七急切的样子,又知道他的确害怕的很,心中有些不忍,只好点头同意。候七急匆匆拔舟而行,于是大船在前,小船紧随其后,向着泗州进发,夜色中,大船上的灯笼亮光映在水面之上,泛起粼粼波光,武松醉眼朦胧,渐渐地困意袭来,靠在船舱渐渐睡去。
直至天将破晓,武松被一声惊呼声吵醒,他猛然坐起,只见候七瑟瑟发抖的指着船后叫道:水贼。武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见一叶轻舟如飞般的快速驶来,上面站着三个手拿刀枪的壮汉,候七吓的不知所措,慌乱的紧握着手中的篙子,竟忘了撑船。不多时,轻舟便己赶上了他们的船只,武松手握钢刀,丝毫不敢大意,他不通水性,若是在陆路,这三个贼人又岂能看入眼中,最怕贼人弄翻了脚下船只,一旦落入水中,他只能束手待毙。
小舟越来越近,转眼己到了面前,候七即便是跳船下河也逃不出多远,吓的躲在武松身后不敢出声,武松看出一些端倪,轻舟上的三人竟是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武松这才注意到大船不知何时己经停住,在它的前后四周,七八条贼船正在向它合围,这条小舟迅速的越过他们,向着大船扑去。
武松心下恍然,怪不得贼人对他们视若无睹,眼前的这条大船才是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看来是这群穷凶极恶的賊人久未开张,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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