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良多,我拉起知秋的手,觉得心里好安静,落地灯的光线不够明亮,窗外的月光更是微弱。
知秋轻轻拂去眼角的泪水,将信收好。问我想吃点什么,她去准备。
我讶异,你什么时候竟学会煮饭了?
知秋笑笑,也不答言,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的时候,突然发觉这阁楼一人住着也不算狭小。
望着玻璃窗外的灯火阑珊,有多少个夜晚,知秋安静地靠在墙边,看着窗外天空逐渐褪去色彩,熙熙攘攘的街道恢复宁静,而自己仍是孑然。
我忍不住好奇,趿拉着拖鞋拐去厨房。
一阵嘶拉作响之后,白雾中,知秋将备好的菜蔬倒在锅里翻炒。她的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别在脑后,鼻尖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胸前的围裙上有着星星点点的油渍。做饭这事,她已驾轻就熟。
饭菜摆上桌,是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油
焖笋酿豆腐凉拌豆芽雪菜豌豆汤。菜色虽是简单,但色泽气味都十分诱人。看着利落添饭的知秋,我竟有些陌生。
发什么愣,吃啊!我这可没有山珍海味招待你哦。我接过筷子,尝了两口笋子,啧啧称赞,真没想到,你现在做菜做的有模有样,从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噗,有什么奇怪,人也不能靠一口仙气活着。知秋一边喝汤,一边叙叙说着这些年的境遇,从前在广州,骆文杰还是请得起佣人的,从来也不要我下厨,后来到了重庆,整日也是忙着大使馆的工作,三餐都是面包香肠。自打南下回到南京,住进这阁楼里,一个人总要吃饭啊,我呀,就跟着这楼里一个老阿婆学习做菜,阿婆是上海人,做了一手上海本帮菜,浓油赤酱,香的咧!
哦?这几日住着并未见过。我插言问道。
去年冬天走了,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三天,邻居们闻着味道不对了,才撬开来门锁,发现人早没了。知秋淡淡地说着,语气里没有太多伤怀,想是辗转多年,已见惯生死。
饭后,我随意翻看着书架,兴之所至读几页小说。知秋泡好清茶递到手边。
你现在还看这个?她呡了一口茶整个人歪在书架旁。
在重庆时候,逮捕过一个延安来的女共党,她随身携带的书籍里就有这么一本《变色龙》,我翻了几页觉得很有意思。
知秋点点头,他们喜欢这类红色书籍,特别是俄国人写的。就是讽刺世人太狠太毒些。
我心念一动,问道,你那次被逮捕,是真的在帮共党做事吗?
知秋摇头,那时,我不过是帮萝拉翻译些红色文学,接触过这类言论。
那么你对于这些言论有什么见解?
知秋认真思考后回答道,回顾中国历史,魏晋时期就有过思想极度解放的时期,只是那一阶段生产力还不发达,欧洲工业革命后,生产力趋于发达,而资本主义已经抢占先机主导着社会变革。相比之下,共产主义更为纯粹,只是当下还无法实现。只有到了物质极致富有,人们无需为衣食住行奔波的时候,才能实现那样的理想境界吧。
所以,在这场博弈中,我们也在观望,到底哪种主义能够让中国数十年的战火平息下来。我在军中这几年,见了太多政治斗争,政治斗争的血腥与残酷是普通百姓无法想象的。我感到无限悲哀,这样的话,我很少在丛瑛和张扬面前说,在陈曦和家人面前更是缄口不谈,对知秋,我可以剖白心事,袒露一切。
知秋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感慨地点点头,是啊,我们惧怕死亡,但即便是死,我们也希望是有价值的。有些人死了,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死。知秋忽而抬头望着我,仿佛在我眼睛里寻找着什么,并最后为这段春日的私语加上一句注脚,真庆幸,你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她用脚尖点点脚下的地板。
我掏出怀表,它一直被我珍藏在胸前的口袋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有几次,我真的感觉自己要去见阎罗王了,都是它把我叫回来的,滴答滴答,就好像在说,叶崇峰,站起来,你可不能死,还有人在等你回去。我展开知秋的手心,把怀表放在上边,谢谢你,一直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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