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初春,我终于结束了在广州的荒诞人生,随史密斯一道,来到重庆。
史密斯在重庆的美国领事馆就职,随着战争形势的推进,美国作为协约国帮助中国抵抗日军,史密斯在领事馆承担了大量的外交工作,帮助美国人中国人在战争中生存。
领事馆缺少通晓多国语言的翻译,我主动请缨,从事中英法三种语言的翻译工作,在领事馆重庆政府办事处以及报社间穿梭奔走。我要忙碌起来,不去想过去,不去想未来,让那些故去的人不再为我担忧。
那是一次重庆军方组织的晚宴,在曼哈顿酒店的宴会厅举办。晚宴的主题是为了犒赏刚刚在缅甸打完胜仗的中国远征军。史密斯赴香港公干,由我作为美国领事馆代表出席晚宴。
已在重庆生活了大半年时间,政府军方商界的各界名流我也熟识不少,在酒会上与男男女女们周旋,我已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那天,我穿了一件纯黑色的晚礼服,胸前别着一只丝绒做的玫瑰花,礼服剪裁合体,唯一的遗憾是裙子及脚面,跳起舞来甚是不便。
同一位军事长官一位政府高官跳了两支舞,我便偷空休息。端了一杯红酒,踱步到阳台。
这家酒店的阳台造型仿照巴洛克风格,落地窗两旁的白玉石柱笔直圆润,我抬头看窗子上方,是圣母玛利亚抱着婴儿的浮雕,浮雕后若隐若现的星星,十分曼妙,便觉有趣,不知不觉仰靠在背后的栏杆上。
正当我凝神观看,小心,小姐!一名男子的声音出现在我侧后方,他一步上前虚扶着我的肩,语气急切道,这栏杆看着结实,实际上晃得厉害,我刚才差点厥过去。
我讪笑着,打量这人,一身军装,身材健壮,站姿笔挺,眉目周正,很有军人气概。
多谢您的提醒,我在看那上边的雕塑。我用拿酒杯的手,指向那圣母玛利亚的位置。
沈小姐信基督教?
啊,不是,我只是对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感兴趣,所以十分留意这窗子上的雕塑。话还没说完,便意识到,这个陌生男人竟知道我姓什么,便反问道,您认得我吗?
哈,我并没见过您,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很少有机会能够结识您这样高雅的女士。他玩味地笑笑,又道,可否有幸请您赏光跳一支舞?
他虽自谦,我却留意道他的军衔至少是中将以上的军官,况谈吐不俗,形容英俊,绝对不是普通人。我朝他伸出右手,表示答允。他挽着我的手,共同走向舞池。
跳舞的时候,我对他察言观色,可渐渐发觉这位竟也在观察我,那眼光断乎不是什么爱慕,反倒像在我脸上搜寻什么。而且,他在言谈中似不经意地打听我的年龄学历经历等等,我颇为诧异,警惕起来,将他的问题巧妙回避了。
一曲舞毕,我们走到一扇窗外,伴着月色闲聊。一阵风袭来,他很体贴地将军装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肩上。
我更加好奇他是如何认识我的,忍不住再次发问,您刚刚说,从未见过我,但是却知道我姓沈,我真的很想知道原因,您能坦诚相告么?
他耸耸肩,我并不知道您的姓名,只是看到您的样貌后,觉得似曾相识,就与同来的军官打听您是谁。他们说,您的名字叫沈静之。
您见过我?可是我对您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是在什么情形下见过面?
我想我们并没见过面,不过,我看过您的相片。
相片?
对,相片,那大概是您少女时期的小相,在一支机械怀表中镶嵌的。
怀表?他的话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花。
这个陌生男人竟见过我送给阿峰的怀表,而且还看到过怀表里的相片,那他一定认识阿峰。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阿峰还活着么?
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你认识叶崇峰?!
他微微颔首。
我追问,他还活着,是么?
他许是看出我眼中的恳切祈求,反手抓着我说,对,他还活着,与我同在军中共事,如果不是晚上要接受访问,你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我整个人都绷不住了,激动地旁若无人般哭泣起来,痛快宣泄着。
两年了,知道阿峰去世的消息两年了,我每每在落寞中看着周遭的情景风物,总会联想到他,联想到我们共度的日日夜夜。
对于这个男人所给与我的一切,好的坏的,甜的苦的,我都无法释怀。他带给我的悸动,让我在五年间,每每念及于此便会产生强烈的心灵震颤。
忽然知道他还活着,就好好地活在这个城市里,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一片天空,我就觉得好幸福,我和他真的是被上天所眷顾的人啊。
男人拍拍我的肩背,递过手绢,别哭了,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知道他还活着,难道不该高兴吗?
我接过擦了擦眼泪,站起身。与他并肩走到花园里,找了一处长椅坐下来。
同我说说他吧,
说说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一想到这个男人是阿峰的战友,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我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
怎么过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呗。他察觉自己的话会令我更伤心,便善意地解释道,沈小姐,你别介意,我们军旅之人都有些骄狂的臭脾气,我这是自嘲呢。我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示意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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