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实有钱赚啊。克劳利耸了耸肩膀,有个冤大头教士跟我说,这教堂附近有很多老鼠,搞得信徒们宁愿买神像回家都不敢来这里祈祷了。我们只要把老鼠赶走,就有二十枚弗朗啊!请全工会的人吃一顿好的都绰绰有余啦。
一个人影挤过人群,来到克劳利面前。兜帽之下漏出丝缕长发,大概率是位女孩。
那你要怎么把老鼠赶走?我们又不会赶。
很简单啊
克劳利说话的语气颇为轻佻。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尖在黑暗中游移——带着克罗利来到此段回忆的小孩子站在队伍末端,他就是克劳利要指的家伙——最后指向了一个人。
小鼠在啊。我让他和老鼠们沟通一下:我们给它们吃的,让它们先别在这附近游荡,过大半个月再回来。以后保持这种良性合作关系,我们就可以一直领冤大头教士的钱啦!
克劳利摊着手,哼哼地笑着。似乎在等待众人的惊呼与赞叹。
可大家只是沉默,直到队伍前方的女性问他:
那你叫我们来干嘛?
对啊好臭啊我本来还准备去约会呢
大家怨声载道,克劳利示意所有人安静,最终说到:
这个问题呢很简单也很复杂。
克劳利故作玄虚地顿了顿:
只有两个人来,显得我们不专业。
下水道闹作一团。
众人毫不留情,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还泼了克劳利满身脏水。
小鼠留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此时将裤腿撩了起来,背后背着的包裹鼓囊囊的。
克劳利啧了啧嘴,嫌恶地甩脱身上的污水与鱼骨头,还拎走一只乘乱爬上肩头的蟑螂,最后询问小鼠:准备好了吧?
被叫做小鼠的男孩点了点头。
对待老鼠这种生物,观察者克劳利还是比较厌恶的。城市里,鼠类像是在暗处潜伏的杀手,搭档则是蟑螂。二者不时在暗处行动,行动对象则是放在各种地方的食物。
至于乡下,他老是在视频软件上刷到夜晚用枪猎鼠的视频。只能说那一块的情况过于狂野,他不甚了解。
话说回来,对蟑螂的恐惧或许与昆虫的恐惧绑定在一处,而对老鼠的恐惧或许与细菌坏疽瘟疫等等事物相关。
克劳利又为这些添上了一点:数量。
老鼠单凭数量也足够吓人。
小鼠从背包中掏
出了一块奶酪,这样的稀罕玩意很快吸引来几只瘦削的鼠,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窜出。他拎起其中一只,将其放入手心并嘟囔了一阵,随后将其放归下水道。
几只老鼠结伴而行,消失在黑暗的槽沟与管道中。
再等待一阵,窸窣的声响开始在下水道中回荡,克劳利的手轻轻抚摸石头砌成的墙壁,震动果真是从墙中传出的。
而且,正在愈演愈烈。
小鼠用细竹竿样的双手抱住了包裹,克劳利警戒地看向四周。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其实现在,他也不知道该盯住哪里。
直到有毛绒的感觉擦过鞋边。克劳利发现眼前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稠,还开始同蠕虫般鼓动——鼠群覆盖了整处坑道,正在向两人涌来。
克劳利浑身都泛起酥麻的感觉。他想起一则童话故事,讲的是一处地方闹鼠患,有位会吹着笛子的人说他可以解决老鼠,在收到报酬后,他用笛子的音乐将老鼠们尽数引出,随后让它们一个接一个跳进河里淹死。
男孩的吐气吹响笛声。
他转过身,看向男孩单薄的身影。他的脸庞虽称不上清秀,却与老鼠毫无相像之处,任谁看到都不会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在远处井盖投入的光芒下,他人形的轮廓被微微描出。老鼠的脚步,呼吸,吱吱尖叫将克劳利吞没,它们在克劳利脚前分流,而合流的地方则是瘦弱的男孩。
克劳利呼吸着肮脏的空气,鼠群开始涌入眼眶。忽然,景象抽离了双眼,他感到时光的流逝。时间似乎化为实质,划过他的四肢与脸庞。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水流?更像是静下的尘埃。
或许是多年之前,他也曾走在一处下水道中。
手里抱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珠宝,衣物,吃食。他举着珠宝里一颗夜明珠,一脚又一脚地蹚过水道里泛黄的污水,眼神不时盯向下水道的顶端。并非查看那些乏味的,爬满青苔的石砖,而是在那之上,追捕自己的危险。
难以下咽的呼吸与他作伴。直到他走入一处广袤的空间。记忆的关键才真正到来。
那是一处类似广场的空间,上侧的水道汇入此处,围绕中心的石台流动,随后再流入下侧的水道。克劳利从上侧钻出,却发现了端倪。
夜明珠暗淡的光没法填满宽敞的空间。广场上似乎铺了一层地毯,石砖失去了自己本身的颜色,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些毛茸茸的究竟是什么玩意时,腿部抬起,撕扯水流发出巨响。
声音回荡在空间中,他踩上地毯。脚底的触感不好形容,像是富有弹性的果冻,但又有强大的阻力,总之不是石砖的触感。他听见刺耳的尖叫。
尔后,他看见千万只泛着红光的眼睛。
克劳利撤开自己的脚,在脚底看见了猩红。那里正躺着几只被开肠破肚的老鼠,它们在死前发出呜咽。
哪来这么多老鼠,在这带着开会吗?呼吸在气管急促上下,这幅场面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恐怖的画面,老鼠如蝗虫过境,爬满身体,用探出嘴部的啮齿凿入脆弱的身躯,直至倒霉蛋徒留一副骨架。克劳利当时想得可能大差不差,名为畏惧的情绪掌控了他的肢体,致使身体失去平衡。他整个人倒在了污水之中,即便空气中蕴含的气味令他反胃,他也在不断地呼吸,似乎再不提供氧气,心脏的搏动就要跳出胸膛。
这时,一个不合气氛的家伙突然出现。他身形影影绰绰,仿若幽灵,身穿一套校服——属于现代的产物。观察者克劳利曾在上段记忆见过他一面。
都给我吓醒了那家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老鼠不就是老鼠吗,怕什么。而且,它们好像还在给你让路呢,不去看看吗?
从水中站起,怀中的衣物和珠宝都已经被湍流带走。克劳利没空心疼,手上还死攥着夜明珠。他的双眼证实了灵体的说法。除去不再会移动的几具尸体,眼前的鼠群让出了条颇为齐整的道路,一线直通广场中央。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踏上石阶。
衣服被脏水浸透,又湿又臭。克劳利不敢呼吸,他看着铺满广场的鼠群,害怕他们身上携带着致死的病菌。不过老鼠们对克劳利的动作毫无反应,这让他多了些许前进的信心。
他最终走到广场的中心,身后拉出长长的水迹。
老鼠们的头颅在中央涌动,吱吱叫的声音很收敛,像在焦急地低语。它们所包围的是一个篮子。克劳利将夜明珠凑近,照亮半边脸庞的同时,看见篮中铺满了干净松软的被褥,其中躺着一位嫩白的婴儿。他啃着手指,呼呼大睡,脸上不时流露出毫无杂质的微笑。
克劳利叹了口气。
我这回东西没偷到,捅了大乱子,还带了个婴儿回去。你说大家会不会打死我?
和他们讲明白,这个婴儿不是你偷回来的就行了。
他用空着的手将篮子提起。再度环顾四周时,广场空无一物。他眨了眨眼,再看了一遍,景象依旧如此。从墙壁上伸出的水管们淌下污水,像是垂死者的呻吟。要不是看见几具鼠类的尸体,克劳利肯定会觉得自己
刚才在做梦。
鼠群们消失了,宛如一句消散在空气中的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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