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天幕上庞大的黑云,狠狠挤压着每一次呼吸的吞吐。
鼻头有些发酸。有人以倾听的态度邀请自己真是太好了。不枉这一路过来都带着这小哑巴
嗯?
刚才她是在说话吗?
克劳利嘶了口凉气。眼睛在眼眶里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没敢让头部移动分毫,只让眼光瞟向自己的怀抱。
他瞥见了一头银色的卷发,它们泡在水里,像四散的海草。
怀里的不是小哑巴?
他的面色被慌张取代。眼球从下侧撤回,缓缓转向右侧——黑色的身影。哑巴女孩浮在水面,似乎在看着这边。
那我怀里抱着的的是谁?
舌头在齿间滑动,声带却半天没有声音传来。
抱着陌生的的手松下几份劲力,他有许多问题想问,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们认识么?为什么抱你的时候没有丝毫抗拒?却不知第一个问题从何下手。是要维持现状,假装不知,还是要就这样与她对峙?
他最终还是张口了。
你,你是谁?
他不敢看向怀中,眼神僵直地望着远方。天际的云似乎变化了,每一瞬的翻滚都在显露着焦躁,搅动它们的是风,而风的翻腾也随之混乱。太阳的光辉变得刺眼,无论眼睛放置何处都难以睁开。
他的眼瞳不断移动。
我么?我是来邀请你加入我们组织的。
什么组织?
革世军。
革世军。克劳利怔住了。这个词有点拗口,却在记忆里掀起渺小的波澜。
并非日常的词语,在听到后自然会勾起连带的回忆,但对于这个词,他没有想起任何事物。某张蠕动的嘴,纸张划过指尖的触感,都没有。但他就是记得发音的韵律,唇齿的塑型,他低声念着这个词语,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他定是遗忘了。
他的眼睛依旧眺望远方,不敢下挪分毫,你们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大家都在盯着我?即使没有掀起那场海啸,敦伦的审判官也会照样追着我。早在我干出那件事前,就已经有人寻着消息来到海滨的村庄,却被村庄的狂信徒所献祭。那个人的身上带着裁定所的证件。
你很重要。没有人知道云端城上发生了什么,而你不仅活了下来,还得到了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印记。
有股麻痹的感觉在左臂上游走。细腻的指尖划过繁杂的纹身,克劳利心乱了,水流一阵不稳。
印记?你们称这玩意叫印记?
如果你知道这玩意的来源,你会对这称谓连连点头的。她终于撤离了手,像是一阵皮开肉绽的审讯结束,克劳利断断续续地松了一口气。
到时候慢慢说,克劳利·博伊德,我们需要你,我们需要你的记忆。我知道你将它们全忘光了,但我们会帮你记起它们。怎么样,是双赢的交易吧?
哪来这等好事?
嗯呢,知道你不会就此罢休。但是接下来,我会给你另一个跟随我们的理由。
什么意思?
克劳利疑惑地低头,第一次与怀中的女性对视。是一位少女,她身形小巧,脸型圆润且精致,两片唇是樱桃色,柔和却热烈。顺着高挺的鼻梁,他看到一双眼睛——不属于少女年纪的眼睛,吊起的眼角,深邃,迷离,稍显浑浊,狡猾与算计。
真是冲突。
嘴唇开始张合:我要说几个词,给我听好了。
一种暧昧的期待突然充斥在怀间。
克劳利蹙起眉头,他在期待那张嘴说出什么?自己无法证伪的过去,还是在眼睛滑落两行清泪后说他们俩曾经认识,还是羞涩地指出其实两人是兄妹的关系?
都不是,她说的话让克劳利再难维系表情。
电力驱动的高级差分机外接液状晶体示像设备。
什么?
克劳
利疑惑地咧开了嘴巴,眯起的眼角旁可以放上一串问号。
无气球双翼飞空艇,就像鸟一样。
什么?
你在,说什么?在和我玩猜词游戏么,我要用简练的语言翻译你的话吗?
等会像鸟的双翼飞空艇,她是在说——飞机?!
这个词出现得莫名其妙,难以置信,不可理喻,荒诞至极。克劳利的脸庞抽搐着,或许是大脑宕机的外在表现。
移动电子信号发送器,配合浮空信号中继站才能使用。
什么?她究竟在说什么,她真的在说
克劳利不自觉地颤抖。
他不再敢与她玩猜词游戏了。
脑中浮现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高楼大厦,天空划过运载的工具,划出苍白的轨迹分割夜空,夜晚看不见星光的天空,霓虹灯与街灯点缀的都市,每个人手上握住的方块,与每一扇窗后点亮的屏幕。
这些独属于他的秘密,在来到这个世界,在今天,在此刻之前,他坚信这些回忆将只属于自己。它们将保持缄默,直到世界上的最后一人——他自己——以死亡将这些璀璨的幻想泯灭。
可是现在
除了这些,还有一种很厉害的‘网’,虽说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
停,不用说了不用说了。
男人竖起了手。打断了少女的话头。
怎么样?现在,有兴趣加入我们了——
巫女的话还没说完,克劳利的双手瞬间扶上了她的肩膀。随后,她被扶正到克劳利的对面。
两双眼睛对视着。
她从他的眼中发现了狂热,如同早已被大洋吞噬的老约旦,那是一种对信仰的狂热。而此刻,信仰重燃,燃料则是海量的孤独与无助。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穿越者前辈,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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