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刀往光罩上刺去,结果自是纹丝不动。
杀手在首次攻击受挫后并未继续盲目乱砍乱刺,而是冷静地后退几步,把刀挂在腰间,随之摆出一套奇怪的姿势:双臂高举,掌心朝上,抬头仰望天空,被围巾遮住的嘴里也开始喃喃念起咒语。随着杀手的吟唱,丝丝黑气从杀手脑后和手尖腾起,并变得越发浓稠直至如雾一般,逐渐增多的黑雾在杀手双臂当中集中,形成一个倒三角形。眼尖的张亚子隔着光罩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他领教的魔教杀招还有限,但眼前这杀手所使咒术定然不能小觑,想及此,他重新念起真元护体法诀,把光罩弄得更坚固上三分。
一只钩爪锐利羽翼坚硬的黑鹰从杀手召出的浓雾中最终成型,扑棱着翅膀向张亚子所召光罩上扑去,杀手双手微微摇动,便有黑气随之一同流向黑鹰,双翼吸收黑气后更壮大几分。黑鹰每扇动一次翅膀都会在空中抖出一绺绺黑烟,不时有黑烟飘到树木上,随之树枝和树皮便纷纷朽坏脱落,严重一些的在树皮脱落后整片树材都变作黑色,彻底枯死。张亚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势汹汹的黑鹰逐渐逼近光罩,神情越发凝重,几乎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犹豫,他就拔出白虹剑直指向黑鹰方向,与黑鹰及周围黑雾形成鲜明对比的洁白真气蓬勃生发流向金色光罩,光罩也越发耀眼,还在操纵黑鹰的杀手望之也不由得紧闭双眼。
黑鹰面对金光也变得有些犹豫,杀手几乎是逼出全身劲道才逼着它继续扑向光罩。黑鹰用喙和爪猛烈地敲击光罩,但只是发出几声不大的咯咯声,而原本锐利的嘴爪却一下子都变钝了,而翅膀也单薄了不少。杀手竭力地摇着手,催促黑鹰发动了最后一次对光罩的攻击,黑鹰摇摇晃晃把整个身子都撞向光罩,在闷响后掉落,不及落地先已消逝于无形,此时杀手额角冒汗,手扶着胸口后退数步,显然她没有力气使用第二次这样的法咒了。
对付黑鹰对于张亚子倒不算太大的消耗,他估计自己足以在召出的光罩中坚持一时辰以上,所以并不着急出去,而是静静等着秦兵与魔人之间必将到来的厮杀。按他预计,魔人肯定会把几乎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光罩上,而以这些魔人的修为自是难以攻破这层光罩的,而剩余的秦兵也会围上来,他们对上魔人仍有绝对人数优势,虽然野战拦不住魔人但要消灭被自己的光罩拖住的魔人大约还是绰绰有余的。等魔人被逐一杀灭,损耗巨大的秦兵也将无力拦阻自己,那时便可以从容离开了。
在女杀手召出进攻光罩的黑鹰被化解后没多久,便又有一个装束同她仿佛的魔人飞奔而来,最终足足六七个高矮胖瘦不一的魔人都围到了光罩周围。面对这以一人之力显难以攻破的光罩,他们也举措各异,一个矮胖滚圆的魔人就不如先前女杀手那么沉着,拿着手上砍刀不停对着光罩连劈带划,以至于浑然不觉刀刃崩了,随之他在身后一高大魔人的怒骂下被一脚踢
翻,刀也被夺走扔掉。
当矮胖魔人被踢翻时,还有战斗力的秦兵也从方才的恐惧和混乱中如梦初醒,他们纷纷向围攻张亚子的魔人聚拢。矮胖魔人遭到了最多的攻击,先后几十把铁戟刺向他肥胖的躯体,他起初勉力徒手抵挡,但终究无力挡住杀红眼的秦兵,被扎得肚肠横流,一命呜呼。
但剩下的魔人就比矮胖魔人难缠得多了,他们各有奇技,也都不屑同秦兵一板一眼肉搏:有的抡动弯刀,随之一道道弯月从中飞出,撕扯血肉;有的挥舞手帕,随之一股股黑雾四散,锈蚀钢铁;更有的匕首轻点,随之秦兵被一剑封喉,倒地毙命。此时秦兵已经看得出魔人并非全然不可战胜,不再因为惧怕魔人击杀而不敢向前,同时这些魔人修为也不算特别出众,几轮下来除瘦小杀手外其他人纷纷油尽灯枯无力施展自身奇术,秦兵重新开始占据上风。
在付出上百条性命代价后,其他魔人都被秦兵逐一击杀了,只有瘦小杀手仍如雀鸟般灵活,秦兵根本无法伤及她一根汗毛。但她似乎也感到了情形不利,停止缠斗一跃向远方奔去。
张亚子顾不得那么多,他收回光罩,飞奔追向那疑为女人的杀手。秦兵经方才的血战已经目瞪口呆,只是直直地看着这两个高手相互追逐,无人再有心击杀他们。
由于二人修为的差距,张亚子最终逐渐追近了杀手。同时他也窥见了杀手脑后头巾的破绽,白虹剑一扬就缠上了垂在她身后的头巾,张亚子奋力一抽,头巾便被彻底扯掉,一头略卷的红色长发随之垂落,证实了张亚子的猜测。女杀手见头上再无遮掩,也索性撤下蒙脸布,转身面对张亚子,一张露满雀斑并不算好看的脸就出现在他眼前。女杀手神色傲慢,双唇轻张,似想告诉张亚子什么,但张亚子无意去听,径直把手里仙剑向杀手刺去,女杀手猝不及防,身体被白虹剑直接贯穿了一个透明窟窿。
我父亲可——女杀手仰面朝天栽倒,没等说完话就断了气,双眼仍然睁着,露出无神的绿色眼珠。
死去的魔人尸体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化,虽然他们周身都严实包裹,但被扯掉头巾的女杀手,以及仰面倒地露出眼窝的几人,皮肤上都有丝丝黑气浮现,之后黑气又聚成一片,把皮肤变成狰狞的紫黑色,恶臭的气味随之升腾。紫黑色的皮肤又开始破裂溃烂,污秽的脓液从中流出,女杀手的头发更是一丛丛脱落。几乎只用了不到一刻时间,这些尸体就全数瓦解,只剩下一滩滩脓液和其上散落的骨架,有些被毒刃击杀的秦兵尸体也遭到了一样的命运。不过张亚子无暇顾及这些惨状,而是正向魔人头目的方向一路飞奔。
魔人头目出现在张亚子视线当中,这人除了颈上金饰外看起来外形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同时手边随从魔人也只剩两人了,不过四周也倒了不少秦兵尸体,还活着的秦兵也都畏葸不敢近身。不过张亚子仍然相信自己有能力以一敌三,你是那女子父亲吗?张亚子指着头目怒喝。
哪可能,她父亲怎能是我这种人可比的?按理身处下风的魔人头目还是满不在乎的神色你可否知道你闯下一个多大麻烦?
我们死了不足惜,但你跟圣教的仇可不是那么好完结的,你既然杀掉了圣女,往后怕是只能在我们的追杀中度日了!魔人头目的态度旋而又变成了威胁的样子。
张亚子的反应倒也迅速,他完全没有理会魔人头目对他的各种威胁,一言不发挺起仙剑直攻头目左手的随从,剑光飞过,人头随即落地,竟未发出什么声响。而四周秦兵看到魔人身首异处,也纷纷回过神来,挺起长戟短刀直对仅剩的两个魔人。
虽然有一战之力的秦兵所剩也不很多了,但头目右手侧的随从见形势突变,同伙暴死,惊恐之下竟也一下瘫坐在地,有离他比较近的秦兵眼疾手快挥刀砍去,虽未死也削去一条臂膀,魔人随从痛得号哭不休,显已再无能战之力。
魔人头目见同伙一死一伤,自忖顽抗意义不大决计自毁。告诉你们天王,他手下的将领胆敢勾结鲜卑虏人截杀圣教使者,让他二选一吧!他一边暴怒嚎叫一边把弯刀捅入小腹,周围士兵趁机一拥而上,把各种武器投向他,只有张亚子知道情形不妙一人御剑飞走。魔人头目的身体如同脆弱的麻袋一样被洞穿了,血液和内脏都流了出来,霎时一命呜呼。幸存的秦兵们忘了给他们同样带来不少麻烦的张亚子,搁下武器相拥庆祝,全然不顾魔人尸体上不住冒出的黑气。最终只听砰一声,魔人头目整个的身体都炸得粉身碎骨,四周秦兵也非死即伤,很快比较完整的尸体也纷纷发黑发臭逐渐瓦解,侥幸未死者也很快全身染毒,在哀嚎中痛苦死去。
在逃走一个多时辰后,邓羌方驱马返回,只见士兵横七竖八死了一片,幸存者十不存三四,且都已面如土色,只有在队列末尾殿后的骑兵尚称严整。拓跋寔君横死在车中,全身几无一块完好的皮肉,而贺兰氏和拓跋珪则早已不知去向,从血迹来看这二人大概是全身而退了。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地上有十数具到处焦黑的骸骨,各自躺在一滩冒着恶臭的烂泥上,旁边往往还散落有不见于秦军制式的弯刀,估计是这些神秘人所带。无奈的
邓羌只得把拓跋寔君的头割下来,嘱咐士卒用盐腌干带回长安。
此时张亚子早在安全的地方找到了被他救下的母子,趁此机会他再一次端详这个鲜卑小孩,他虽然身上沾了一些血污,但并没有明显受伤。小孩脸色黑红,长发披散到腰,脸庞并不如一般北族那么阔大,整个模样按华夏人审美也算俊的,甚至有几分像小女孩。最令人惊异的是小孩的一双眼睛,当中有着同年龄不相匹配的冷静和深邃。张亚子同小孩对视良久,甚至暗暗使出真气力道在内,而小孩竟毫不退缩,神色依旧沉着。张亚子知道眼前的小孩必然不是凡胎俗骨,甚至隐隐有帝王之气。
我叫拓跋珪,是代王的孙子,这是我母亲贺兰氏。小孩面对张亚子毫不畏惧,一字字地介绍出自己的来历,虽是鲜卑人然而说起华夏雅言竟毫无瑕疵。对此张亚子也只好镇定地笑笑,蹲下轻轻摸摸拓跋珪的头:贫道姓张,上亚下子,乃灵宝派掌门之高足!
拓跋珪听了张亚子一番介绍反而有些茫然,张亚子改口道:叫贫道神仙叔叔就可以!
这时贺兰氏也开口了:妾身不胜感激神人大德!,相比儿子,她仍然未从惊恐之中反应过来,肩膀上也受了一处不浅的伤,以至于双臂动作都受到限制,好在并未被魔人毒刃伤及,倒不至危及性命。
神仙叔叔,您能帮我妈妈治好伤吗?拓跋珪听张亚子自称神仙叔叔也不免好奇发问。
没问题!张亚子一口答应,随即他走到贺兰氏身旁,不用仙剑而单扬右手,念起拓跋珪所不解的舒缓法诀,拓跋珪便望见这神仙叔叔手上腾起一股股淡粉色雾气,多缕雾气汇为一大股流向母亲受伤之处,母亲的伤口迅速停止了流血,继而又被新长出的粉红嫩肉快速填补,最终伤口已完全被皮肤覆盖,看不出曾被砍伐的痕迹。
这伤口不过是寻常刀兵所为,以简单仙法便可轻易疗之,现下即使触碰之也不会有什么异样感觉了。张亚子搓了搓手。
神仙叔叔好厉害,我能否拜你为师呢?拓跋珪已经完全不掩饰对张亚子神通的崇敬,他提出了这样的大胆问题。
你和母亲不如暂避蜀地,这里仍为大晋所领,或许较为安全,要拜师也得等贫道把你和母亲带去安全地方后才行!张亚子微微笑道。
蜀又是何地?一旁的贺兰氏闻言后神色茫然,不过她听到大晋后神情中也多了一份感激之意,看上去这些鲜卑人对蹙狭不复过往盛景的东晋似乎还是颇崇敬的。
考虑到贺兰氏的见识,张亚子并不好对她详细解释,便开口道:看到南边这道大山了吗,大山再南边就是蜀,其素来以富饶而闻名。现下再往东偏南走百余里可以到斜谷,穿过斜谷就能入蜀了。
神仙叔叔,你能站在剑上飞,也用这剑带上我和妈妈去蜀吧!拓跋珪反应比母亲更快。
贫道自有他事,只能把你们暂且带到斜谷关口,剩下的路还需要你们来走。
张亚子小心翼翼扶着贺兰氏上剑,拓跋珪也随之跟上。白虹剑随张亚子号令凌空飞起到数十丈高度。贺兰氏紧紧依偎着张亚子不敢轻动,拓跋珪倒全无惧色,瞪大眼睛好奇地张望脚下越来越小的景色。
三人从平原飞入山地,各种乱流的气流也随之袭来,仙剑不住四下颠簸,贺兰氏吓得不敢睁眼,全身发站,而拓跋珪仍然神色自如,似乎相当享受从如此近距离仰视庞然高山的感觉。
天色渐晚,张亚子也抵达了栈道口。他缓缓落地,让贺兰氏和拓跋珪下剑,指明沿着栈道一直走就能抵达这个名为蜀的遥远地方。
神仙叔叔,您不是要收我为徒吗?临别的张亚子仍不忘好奇。
好好好,贫道过往未曾收徒,今日便收下你这个入室弟子了!
师父!拓跋珪朗声磕头道。
在收下拓跋珪这个徒弟后,张亚子方重新升起,目送这对母子离开。即便扫灭魔人,晋室也不能光复北土,黄河,甚至淮河以北都注定将会落入这个鲜卑小孩之手!望着贺兰氏领着拓跋珪逐渐远去的身影,原本强作镇定的张亚子心中一阵阵惶恐升起,而过往他从未有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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