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的午后仍是一副风和日丽的画卷,在元玉山内兰庭阁的小院中,此地枝繁叶茂的槐花树正与斜风簌簌作响,槐花串串似珍珠结满了青枝,风吹便作飞雪降落。
不过今日庭院中的美景,并非玄尹一人独赏。玄尹将视线微微离开对面的位高权重之人,瞄看窗外的落英满空庭,心底难免感慨白驹过郄(xi)不知不觉,他们几人教玄璃栽下的这棵槐树,如今已是茂盛高大,而栽下槐树的玄璃现在还是和以往脾性相近。
心绪在瞬间埋回,玄尹不动声色地为前方正襟危坐的客人满上一杯茶。但眼前的这位客人似乎也在欣赏眼前的缤纷,放置在两人只见的棋盘上,白子还未落下,对玄尹此举也未多言。
王上似乎很喜欢槐花悠悠飘落之景。玄尹的目光从棋盘上慢慢收回,在成为掌门之前,他也不能总像今日这般,惬意地听院中的花开花落;连他一介小小元玉山掌门都是如此,何况是坐在自己对面日理万机的王上?
云昱听罢,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双指拿起白子走出了下一步,同时不忘对其称赞:掌门的庭院风采不亚于吾宫中小景。
玄尹眼中略微含笑,虚心地倾听年轻王上的赞谬。
这位坐于他面前的王上身着玄青深衣,脊梁挺拔相貌堂堂,一动一静犹如长亭之柳,最令玄尹难以忽略的还是王上那双与玄璃一样的金色眼眸。虽说他们的眼眸色泽一样,但玄尹可明显察觉到,面前王者的金色双眸,是透露着与玄璃截然不同的与生俱来的骄傲。
今日一见,倒让玄尹能理解为何有些名门闺秀,在今年春日来元玉山祈福时,提及当今王上时会有如此评价:王上剑眉星目,玉质金相,举世无双。
玄尹颔首双目看向棋局,对王上的夸赞轻声回应:王上说笑了,庭院都是交给玄琰和东陵打理,他们的手艺岂能与专门打理草木的匠人相提并论。
云昱未顺着玄尹的话继续谈论此事,他掠过此等琐事,与玄尹谈起了提前拜访的其中一个缘由:在本王的祭天礼毕后,吾想请掌门出山,与吾一同会见幽州来使。
元玉山向来不参与朝堂内务,每日巡视魔刀的封印也是我必做之事。玄尹想都没想,直接用早早准备的理由,婉言谢绝了王上的邀请;往日无关朝堂之事的出山请求,元玉山历代掌门都不会应允,更何况玄尹听闻王上所言之事会与幽州相关。
此话一出,双方云昱暂且不语,反倒开始将心思转移到了对弈。棋盘上的你来我往,逐渐将双方的状态步入正轨,二人谈话再次就此展开,渐入正题。
云昱的白子断然切开对方棋与棋之间的连络,在落下这一子后,云昱便有意无意地与玄尹轻言:幽州,曾经与我们同根同源的人族,眼下已由妖族掌握了。
玄尹详看棋盘,对云昱所言并没有立刻做出回复,但从其面部的平静不难看出,玄尹并不意外幽州已被妖族吞并一事。
幽州和妖族共存几百年,双方皆为利来,幽州朝中易主,不属意外。玄尹似笑非笑地落下自己的黑子,仿佛意有所指。
的确,三界动乱之前大家都共存,只是不那么安逸。不知掌门如何看待预言中的‘天下’,如果仅说云龙国是‘天下’,这预言是否太狭义了。云昱眼神没有刚刚平静,显得有些锐利,明明是暖意的金黄隐隐约约出现寒意。
云龙国已是国力空前,幽州相形见绌;如今魔界封闭,魔刀在元玉山世代努力封印下暂且安然,对于这样的‘天下’,王上又是否满足呢?玄尹大约能猜到云昱的想法,随着时间推移,人对权力的渴望总会与日俱增。
这取决于刚刚屠杀幽州人族,在吾国边境挑衅示威的妖族。这些妖邪异类是否满足于你所言的‘天下‘。
听王上此言,似乎是对妖族存在偏见?倘若王上真心体恤幽州与我等同宗,王上何不直接出兵相助?
元玉山掌门此言差矣,同宗并非同心同德,何况北方那些妖邪,岂是金戈铁马可一举拿下?听掌门所言,吾到以为,掌门对这些妖族似有维护之意?
云昱与玄尹四目相对,二人之间的氛围愈发凝重,哪怕随风入屋的槐花香沁人心脾,也无法令他们分心。
玄尹轻笑一声,试图延缓这样的僵局:王上何出此言?
面对玄尹虚伪的笑意,云昱始终一脸漠然,他眼神渐暗,语气也不含有缓和之情:掌门以为呢?
未等玄尹再言,就见云昱本搭在膝上的右手向外伸出,这一信号令早就暗处藏匿的隐士一闪而过。眨眼间,云昱的右手上便出现了一个一寸大小的小竹筒。
玄尹的目光扫过云昱手中的竹筒,望向了窗外的槐花树,此刻微风暂停,美景亦可入画。欣赏窗外美景的玄尹见状,还不忘赞叹一句:王上的隐士确实功力高深,在下的入门弟子东陵,都没有觉察到他的来去。
云昱丝毫不关心玄尹的恭维,也不等他辩解什么,直接将这一寸大的竹筒掷向棋盘:你不好奇这里面写了什么?
只闻啪嗒一声,这竹筒恰好落在了棋盘中
的天元黑子上,不小的冲击力,也让整个棋局有所紊乱。
玄尹转过头来似乎早有预料眼前此景,他没有拾起这竹筒,倒是真诚地看着云昱:元玉山光明磊落,与世无争,王上要谨防有人乘间投隙。王上是认为幽州一朝换代妖族会对云龙国产生威胁,因而有惧怕之心,还是——
不等玄尹说完,他便看到天元黑子上的竹筒突然升入半空,随着清脆的咔嚓声,竹筒骤然裂开,其中密文悠悠跌落棋盘,那上面写着四个字:爱莫能助。
玄尹目光忽而锐利,他略过那四个字,目光紧锁眼前的云昱说完了方才被竹筒打断的话:王上只是想趁此机会吞并幽州。
二人眼神相对,此刻庭院槐花漫天飞扬,花瓣随风四散。
槐花花瓣冒失地闯入屋内,它们本该悠扬落下,却在进屋的那一刻,这些惹人怜爱的花瓣倒纷纷燃起了火光,如烟花一样绚烂后不留灰烬。
这一情形倒是触动了玄尹,天才还真是有层次,明明玄尹坐在云昱对面,对于云昱操纵燎炏之火却毫无知觉。或许眼前的云昱,真是预言中的那位王者?他拥有金目,且拥有这样难得的天资。
还记十一年前,由眼前这位王掀起风卷云涌,在云锦宫内乱两日日后,玄尹曾奉命前去云锦宫确认是否此事与魔刀存有关联,以及确认玲珑石是否无恙。
未入云锦宫时,玄尹便见到了据说由云昱亲手点燃焚烧的宫殿,烈焰冲天,肆无忌惮地蚕食宫殿的石木与辉煌;哪怕宫人们不断运水灭火,也是效果甚微。
令玄尹更为在意的是,哪怕当日狂风喧嚣,燃烧殿宇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与思想。它任由狂风呼啸,也带不走半点儿星火;焮天铄地,居然仅针对这一座宫殿,就连它前后的草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玄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正要引雨,周遭便开始风沙走石,宫殿顷刻倒塌。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包裹在碳化梁柱上的火苗似乎听到谁人的指引,反而变得越来越渺茫,不一会儿就销声匿迹。
此事玄尹在回元玉山后也是立即禀告师尊,他现在还记得,当时听到这事的师尊脸上露出了惊异之色。但很快,师尊就将这不安的情绪压抑下来,转而对他说此乃燎炏是极难能修成的功法,普通流水难以扑灭,只能依赖属性相克功法或本人意志熄灭。倘若燎炏的操纵者功法醇熟,日后可焚烧万物不留痕迹,同时师尊还告诫他:万万不可让云昱接触魔刀的封印之地。
回忆戛然而止,坐在云昱对面的玄尹,想到师尊所言,方才意识到眼前的王上能为不容小觑。
现在的玄尹倒是有些理解,师尊当年为何会有所惊慌,毕竟刚才的花瓣在眼中骤然燃烧,自己却无法觉察到不足一尺远的云昱有所运功。
玄尹能感觉到,云昱的燎炏,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根本不存在有何突兀。
吾在元玉山还要叨扰几日,掌门不妨在此期间,再想想吾的邀请。云昱见玄尹眼中闪过惊慌,倒心情大好,和颜悦色地端起茶杯,眯眼欣赏起氛氲槐花胡自飞。
他以为元玉山掌门有多大能耐,一点微不足道的燎炏就让这位掌门沉默良久。
世人可能认为,燎炏乃云昱勤学习得,但事实上只有云昱和身边亲密之人清楚,这燎炏并非他依靠修行习得,而是他与生俱来。
玄尹将棋盘上的密文拾起,将其折叠三次后握在掌心,手掌再张开时密文已变成了槐花花瓣:王上有此般修为,大可不必担心妖族。
他看着掌心的花瓣,又将手伸出窗外,微风流经,花瓣也自玄尹手心离去,随风消散。
玄尹还是认为,云昱不会贸然对幽州有想法,毕竟幽州绝大部分地区终年积雪,气候阴晴不定,对火焰燃烧不太友好——何况还有妖族。
玄尹放眼棋局,最后在白子的虎口附近放下了黑子,不过对方目前的心思似乎不在棋局。玄尹见状,便随口找了个话题,缓和这种尴尬:王上,玲珑石可还安好?
上次去云锦宫已是十年前了,也是在泠雪殿外他头一回见到云昱:年仅九岁的王丝毫没有教数年纪的童真,倒是令人感觉时凄寂枯静中藏杀机,观之生寒,望之生畏。
十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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