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母亲那一套的。你想想,那多难受呀,难道咱们活一辈子,就是为了面子吗?
“比如今天的画展,简,我是不懂得什么技巧,但我知道哪一幅画可以打动我,那一幅画让我觉得无聊。如果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说的话符合我的心意,我自然会赞同他,如果他无聊透顶或者非得在我面前说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东西,我肯定转身就走的。”
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你把事情考虑得太简单了,多莉丝。我们总要学会克制和忍耐的,母亲的一些做法,最后证明,她总是对的。多莉丝,我一点都不后悔这些年的学习和模仿,我希望成为母亲那样胸有成竹的贵夫人,她是一个家庭的实际中心,她是维持家庭和睦温馨的天使,她得到了肯定和赞誉,所有人都推崇这样的牺牲和奉献。”
“并不是所有人,”裴湘哼笑一声,“最起码,伦敦的那位奥萝拉夫人可不会这样想。”
“多莉丝!”简微微提高了声音。
“好吧好吧,你倒是像姐姐了。简,我和你说,咱们选择了不同的路,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总想着约束我,这样一来,咱俩都能高高兴兴的。当然了,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你将来要是觉得自己的日子太沉闷了,可以向我靠拢。”
简·格拉斯顿和一起长大的姐姐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会如同平日里那样温柔娴雅,她此时就没有收敛起脾气里的真实棱角,轻声嘲笑:
“向你靠拢?多莉丝,你有祖父的偏爱,当然有任性的资本,我怎么向你靠拢呢?”
裴湘眨了眨眼,先是疑惑,而后又摇了摇头:
“差点让你绕迷糊了。简,在没有得到祖父偏爱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性格了,而且,在他老人家的遗嘱公布前,谁知道他会给我留这么多的钱呀?可是,在那之前,我不就是这副脾气吗?你这话可不地道。哎呀,别给自己找借口了,你的嫁妆也不少,只要不是顿顿把珍珠当饭吃,谁能让你过苦日子?说来说去,你还是自己想不开。”
“我只是想得更深远一些。”
“深远?听起来像是在规划一份伟大的事业,简,你把自己的未来婚姻当成一份工作吗?就是那种……嗯,用心经营的就可以盈利的买卖。”
简皱了皱眉头:“你这个比喻有点粗俗。不过,好像差不多是这样。母亲不就是把我们的家庭经营得非常不错吗?”
“你认为不错?”裴湘奇怪地看了简一眼:“哦,那你可真是心胸宽广。反正,我将来肯定不会那么委曲求全的。什么奥萝拉奥罗斯的,连着花心的男人,通通滚蛋!”
简被裴湘的粗鲁用词噎了一下,气得往椅背上一靠,扭头不说话了。
裴湘乐得清静,又把之前看了一半的报纸拿起来阅读。
她倒不是真的对连载故事感兴趣,而是因为,她需要从今天的晨报上获取一些信息。
她之前托男仆汉克斯帮他寄出的那封信,其实是给郡上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私家侦探的。
她在信中拜托对方帮她查一下女仆莉娅,查查她最近都接触过什么人,请假离开庄园的时候,都去过哪些地方,见过谁。
她在信里支付了三分之一的报酬,并许诺说,当私家侦探将调查到的信息以某种特定的行事刊登到今天的晨报上后,五日之内,对方还会收到另外三分之二的报酬。
裴湘给出的酬劳非常丰厚,那位生意不多的私家侦探自然会认真对待她的委托,立刻开始调查莉娅的近况。
于是,裴湘在今天的晨报上,读到了对方在广告栏里发布的一些信息。
——上个月,参加完一位朋友的葬礼,偶遇了一个叫做艾伯特的男人。
——两人似乎多年未见,痛哭相认后,莉娅把病重的艾伯特送到了郡府的医院里,替他交了住院和治疗的费用。
——那个男人的情况挺糟糕,后续治疗十分麻烦,若是不能得到稳妥的照顾和充足的药物,艾伯特很可能活不过三个月。
裴湘看了一眼夹杂在一堆文字介绍里的数字,默默一算,便知这笔钱几乎花去了莉娅一大半的积蓄。
——若是还需要后续的治疗费用,莉娅确实承担不起。
她又记下医院的地址和那个重病的艾伯特的病房号码,才把看了一路的晨报收起来。
等到他们抵达举办慈善活动的公园,裴湘找了处人少的地方站着,顺便和两名被资助的女学生聊天。
从寄宿学校的课程安排到她们的伙食情况,从毕业后的去向到校服的薄厚,反正杂七杂八地说笑了一会儿后,她心里就有了底,知道他们资助的这些慈善学校条件还行,并没发生虐待之类的恶事。
当然,慈善学校里的生活条件肯定不能和私立学校相比的,但是,孩子们大都可以平安长大并学会一技之长。
——其实,从这些慈善活动的规模和效果来看,具体负责这些事务的贵夫人们都是非常有手段和头脑的,甚至比一些男人强。
——但是在这个时代,她们必须躲在男人们的身后,即便做出了成绩,大多数时候也得不到公正的认可与评价。
裴湘回想着马车里的谈话,抿了抿唇。
她不会对简的人生选择指手画脚,并认为只有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方向,谁也无法替代另一个人度过一生。
她可以在兄弟姐妹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但不会成为谁的人生导师和情感顾问,当然,人家也不需要。
她望着跟在卡洛琳夫人身后笑得含蓄得体的简·格拉斯顿,慢慢移开了目光。大家对幸福的标准不一样,却都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努力前行,并拼尽全力。
——砒·霜还是蜜糖,谁能说得清楚呢?
难得多愁善感了一会儿,裴湘就被迈克罗夫特的出现打断了思绪。
“福尔摩斯先生,您怎么没和兰恩少校多聊聊,我看他十分有谈兴。”
“兰恩少校确实有雄辩的才能,但我却有些口渴了,而且,西摩夫人和兰恩少校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迈克罗夫特当然不会说他感到无聊了,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歇歇,没想到,这位格拉斯顿小姐也躲在角落里。
“我注意到,你刚刚和两名女学生聊得很愉快,是说慈善学校里的见闻吗?”
“不算吧?”裴湘歪头想了想,“我就想知道,她们冬季的校服是用苏格兰粗呢子布料吗?看上去还挺好看的。”
“是挺好,这种布料的延展性不错,还防水耐脏,作为冬季校服外套的布料,挺合适的,就是价格略贵。不过,这样也可以看出,几位夫人把这项慈善事业管理得相当不错,孤儿和老人都得到了妥善的照料。那些慈善物资既没有被浪费,也没有因为管理混乱而去向不明。”
裴湘此时倒是想和一位福尔摩斯谈一谈,他是怎么通过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确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问问他的观察视角都有哪些,他的思维模式与自己推断事情的思路有多少吻合之处?
而那些不一样的地方,肯定值得她认真学习。可惜,以她现在的人设,是绝对不能问出心底的疑惑的。
“福尔摩斯先生,既然你夸奖了几位夫人,就不能忘了他们的先生。若是没有那些见多识广的绅士们的支持和指点,事情肯定不会像今天看到的这样顺利的。”
迈克罗夫特假笑了一下:“格拉斯顿小姐高见。”
“啊,刚刚的话可不是我的见解,我只是在重复报纸上的评论而已。其实,我觉得他们就是酸呗,反正在我家,我是从来没听说过,我父亲操心指导过这方面的事情,当然了,也可能是我不知道。
“可是话说回来,连我这个和伯爵阁下生活在一起女儿都没有听说过的事情,那些评论家们怎么就知道了?还在报纸上一个劲儿地夸赞,把我追的连载故事的版面都挤没了,把卡尔博士的毛孔健康指南也挤到了角落里,真是够啰嗦的了。”
迈克罗夫特挑了挑眉,嘴角噙笑:“格拉斯顿小姐委实见解不凡。”
裴湘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绅士,眉目间忽然浮现出一抹难色,她迟疑了一下,而后非常耿直地询问道:
“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反驳呀?你、你不会真的打算追求我吧?”
“小姐多虑了,鄙人配不上小姐的聪慧和美貌。”
这话让裴湘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是个好绅士,但是咱们不合适。”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慈善捐赠活动开始了。
活动很顺利,裴湘坐在下面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而后忽然发现,原本坐在她身边的迈克罗夫特不见了。
她猜想对方可能是有要事去办,便没有多在意。毕竟,一个福尔摩斯是不可能真的清闲下来的。
当然,她也有事要忙碌。
裴湘看了看时间,朝着女仆招了招手。
“露西,汉克斯在马车附近吗?”
“小姐,汉克斯已经在最后那辆马车上等着了。”
“好,你去和莫里太太说,我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又吹了冷风,有些不舒服,要去附近的旅馆里歇一歇,一会儿的画展就不去了。”
“好的,我这就去。”
过了一会儿,莫里太太跟着露西走了过来。
裴湘柔柔一笑,顶着莫里太太怀疑的目光,捂着额头坚持声称自己不舒服。
莫里太太也不敢真的阻拦或者质疑她,只能神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隐隐猜测着,这位任性的大小姐是在装病,就为了躲避和福尔摩斯先生相处。
最后,认真负责的莫里太太跟着裴湘上了马车,打算亲自陪着她去旅店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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