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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凑住进医院那段日子,经过了无数日夜的挣扎,最终从医生手下救回了面目全非的富江。
浸泡硫酸许久,再加上医生精妙的切割与实验,富江只剩下一颗心脏,藤井将他带走后,顽强的生命力使富江鼓鼓跳动的心脏长出一颗幼儿的脑袋。
那幼儿简直是世间最可爱最好看的孩子。
笑时像天使,怒时又让人心甘情愿。
但一有人看见他的脖颈居然长在一颗**的心脏之上纷纷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尖叫起来。
藤井不得不用襁褓将他严密的包裹住。
富江起初整日发出呃……呃……的声音,声带破损严重。
过了几日,他又能声音尖锐的哭出来。
富江一旦开始说话,就驱使着藤井。
“带我……去哪里……”他用转动的眼珠子示意方向。
藤井凑依他所言去了,见到的却是一名少女,长相实在无害又无辜,那双圆圆的杏眼看着你时,几乎要融化在她的可爱里。
可是她的性格却是相反的警惕,兔子似的,悄悄地远离。
藤井凑看见襁褓里的富江变得异常安静,她回答时便眼睛转过去,即便看不到她也无声笑出来,狡黠极了。
等她借口走了,富江又会露出怨毒的眼神看他,似乎在怪藤井的无用,竟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
“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一定会……”藤井凑喃喃道。
自从富江变成怪异的小孩,藤井凑的感情便偏向大人对小孩子的执念感情,比其他人更固执又痴迷,要豁出一切为他付出。
于是整天站在间织的楼下,富江不会让自己的面貌显露在间织眼前。
有时候藤井凑会对这样的富江感到一阵怪异。
那样任性、自我、卑劣的一个人,也能这样入迷又小心地对待别人吗?
他偶尔看着富江出神。
原来富江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皮囊外是高傲的,骨子里是卑微的。
藤井凑和他待在一间狭窄的出租屋里,有一天晚上,藤井凑喂他吃完饭,眼神僵直,藤井突然问道:“富江,难道你喜欢她仅仅是因为她不受你的吸引吗?”
婴儿的眼珠转向他,沉默一秒,勾起唇角咯咯咯笑出声。
“不是哦,我以前也以为是这样。”
“——但是,并不是呢。”
当那天间织诗绪里带着扑通的少女心递给他情书那一刻,富江以为自己会厌倦。
就像他一直以为的——诗绪里那家伙,那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把他当成普通人的样子真是令人厌恶。
富江讨厌别人杀他,也同样讨厌无视他魅力的人。
同等的讨厌。
时间一长甚至是憎恶。
他喜欢的,仅仅只是那些服从阶段的人,既不是不对他感兴趣,也不是恨他想杀了他。
很久很久以前,富江遇见过一个无视他魅力的人,他对此饶有兴趣,也非常讨厌这个人。
当富江的一个毁容分裂体出现,其他完好的富江就欺负这个分裂体,那个人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哈哈哈哈哈真是无聊啊!”
富江一瞬间失去了兴趣,味同嚼蜡,毫不留情地抛弃了那人自己一个人走出死地。
所以,当诗绪里递给他情书时,他以为也同样如此。
她被他的言语吓走的下一秒,青木低头看着简朴的情书信封。
奇妙的。
原以为会失去的兴趣并没有改变。
原以为会就此抛弃的感情并没有改变。
他甚至愉悦地笑了出来,心脏久违地扑通鲜活地跳动起来。
啊……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
其实诗绪里那家伙也没那么讨厌吧?
新生的嫩芽冒出头,缠绕住他全身的筋脉血肉,像头一次浸泡在温水里,轻飘飘的宜人。
搞不清楚的事就抛之脑后,从心做就好,青木一向如此。
喜欢之后能头头是道的说出一个又一个理由。
但喜欢的那刻,其实毫无原因,不知起处。
藤井凑明显懂得这个道理,富江不懂,于是开始时错以为是因为她的态度让他不爽从而注意。
但藤井凑懂,顿时挫败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仅仅只是因为她是她,而你们相遇了…就算是一个人重复她的轨迹与你相遇,不是她做出那些事就不会喜欢的………如果间织小姐是痴迷富江你的其中一员,与其他人无异,那对你来说也是最特殊的一员……”
“被她杀死,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因为那代表她爱你啊!……从土里爬出来,再次被杀死也要继续追逐。”
怪物的爱就是如此,不论道德不论悲欢,只要是她,糟糕的、美好的,一并照单全收。
所以模仿她对富江的态度无用,因为这份爱到了后期,已经无关那些。
用此态度引起注意可能行得通,但获得爱?太难了。
有时候爱情就是如此不公,一个人做同样的事,就能轻易地获得宠爱,另一个人做同样的事,却什么都不能获得。
啊……好绝望。
世界上最糟糕最无理取闹的就是找不出缘由的只针对那个人的爱了,无根浮萍般,一旦沾染,就再也甩不掉,扔不出了。
男人在楼底下被楼上的另一个富江阴恻恻的眼神逼走之后,他怀里的婴儿也咬牙切齿地恨。
藤井凑急忙保证下一次一定不会这样。
寂静的路灯下,男人看着气急败坏的婴儿脸,恍惚出神。
……就连避免她害怕自己的心情,都能压住占有欲,从而在无数分裂体之间形成隐形的规则。
出现在她身边,只能有一个。
但是富江的生存方式没那么容易改变,他依旧爱慕虚荣,需要许多许多人的服侍,目前更是不了解怎样对待她,所以还是有很多可乘之机的。
藤井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微笑。
学校旅行那天,我轻装上阵,和班级里的人一起坐上大巴车前往目的地。
期间老师几次组织秩序,皆因前排的青木周围特别吵闹,甚至还有人跑出座位。
我坐在后排,邻座是叫桃子的女生,也是一个社团的。
她因为早就喜欢另一个男生,所以并没有太痴迷于青木。
桃子朝我诉说自己的少女心事,说到动情处还会碰着脸害羞。
我不禁笑出来。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拓真君就不行!其他人帮我捡水,我就不会心动。”
“可能他长得好看?”
拓真君是其他班的,我并不认识。
“不哦,”桃子摇摇头,笑道,“是很普通的类型啦。”
那恋爱真是够无理取闹的。我吐槽。
很快,车摇摇晃晃的到达,外面白茫茫一片。
“哇!好厚的雪!”
“我带了滑雪板!……那个,富江同学需不需要……”
“我能帮富江你烧烤……”
我们班级呈现很明显的区分,一大坨人的一般是富江专属,其余人都零零散散的。
等解散时,我们社团留在了这里,社长专门询问了一个专业的旅店,获得了装备,还有看我们是学生就随行的两名成年专业人士。
“最近正好是晴朗天气,去那边的小屋烧烤特别棒!”其中一个男人说道,露出八颗牙齿,笑容灿烂。
“我们的路程就是一直到那边的小屋,放心,不会太远。”
不过,所有人的殷勤全跑一个人身上去了……我死鱼眼看向冒出来的青木。
这是我们社团的人吗?
你干嘛你。
“好了!装备好就出发!”社长涨红了脸吼道。
青木笑盈盈:“真是有趣呢,我喜欢雪山。”
“是吧,雪山很好看!特别是在小屋里边赏景边烧烤。”男人抢先搭话。
我:“。”
我们出发了。
路上桃子有些体力不支,我拉住她继续前行。
“谢谢!”她感激地笑笑,“间织你人真好,一开始还以为你很难接近呢。”
“也不是……我就一个普通女生而已……”
说起这个我就想吐槽。
在原来的班级里也是,起初我是因为天天兼职,正好是繁忙的时期,所以错过了交朋友的好时期,等回过神来……谢谢,周围人已经都找好伴了,形成团体了,我再融进去就会费些力气。
后来干脆不融了,和周围近的人做普通同学就行。
现在这个班更别说了,我是中途插进来的……
最主要的还是我社交能力不太行……
可恶,其实我也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高中女生,是jk啊!
为了保存体力,我们没有聊天,一步一个脚印。
倏地,领头的人停下:“等等,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我吓一跳:“别吓人啊。”
那男人失笑:“没有,我是认真的。像是有人在呼救。”
青木捂着嘴对我噗嗤笑了几声。
“………”忍。
我平静地移开目光。
男人走到一个坑的附近,向下看,惊到:“有一个人!”
“什么?!”
其他人赶过去,我正要跟着过去,才看见坑下一个朝地趴着只露出一截脖颈的“尸体”,就被青木拽住手腕。
我疑惑回头。
咕噜噜。
全部人循声望去,只见上方有个模糊人影,将一块巨石朝下推,正是我们的方位,似乎要将坑填平,将那“尸体”彻底压下。
“快跑!!”
这里的道路很窄,巨石竟然占据了全道,其他人仓皇逃窜中有的就地一滚,滚下后方的山坡,有的硬是要下去救那个人,一时间四分五散。
我被青木一拽,跟着他滚入另一边山坡。
眼前在翻滚,眩晕,眼花缭乱。
只知道一直被按在一个人的怀里,像是永远要这样滚下去。
……
片刻之后,山坡中段,一个少年猛然撞上树干,树上的雪落下,他怀里的人没事,但是少年的后脑硬生生砸出凹陷,恐怖的扁下去,当场死亡。
汩汩的鲜红血液顺着树的脉络流下,染红他与昏迷的少女身下一片的积雪。
过了一会儿,他后脑的凹陷开始复原,睁着眼死不瞑目的状态破除,胸膛渐渐有了呼吸起伏。
无神的眼睛重新恢复光彩,低敛,无力垂下深埋进雪中的手抬起,随着雪花簌簌落下,他拍走少女头上脸上的冰凉。
“啊……没想到这里也有赝品。”青木想到刚刚见到的“尸体”。
他背起诗绪里。
雪地里有几处补给点,他们周围刚好就有一个,是一处矮矮的石头堆砌的空间,狭窄无比。
可惜的是这里的补给点,没有联系工具。
青木将诗绪里放到洞里的地面,他甚至不能在洞里站起来,只能弯着腰行走,也走不了几步,顶多两米。
这里堆积的有木柴和打火机,还有一些剩余的压缩饼干和基础性药物绷带。
他们在雪地里待的太久了。
青木看一眼昏迷的人,她的脸上的酡红是冻出来的,进入到相对不那么冷的空间里,她开始不自觉发抖,可能雪进了衣物融化在里面掠夺了温度。
青木在中间生了火,柴木燃烧出火焰,带来一丝的温暖。
过了片刻,她还是冷,冷得发抖,头发湿漉漉贴在逐渐苍白的脸颊上。
青木安静地看了片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诗绪里很容易就会死掉的。
以前那些危机他能够解决抵挡,反正不会杀她,所以他从未真正见过她生命力的消逝。
是如此脆弱,只有那么一次。
他脱掉了最外面的冲锋衣,包裹住她,青木没帮过人,动作间有些笨拙。
他坐在她身边,睁着一双眼睛等待,像是等主人醒来忠诚的犬。
还是冷,还是抖。
于是他又脱了一件包裹她。
从没有妄图留过一条性命,青木做一步看一步,无声间渐渐宛如一个学步儿童,眼里什么负面情绪都不带,头一次这么纯粹认真。
他并不知道应该脱去她贴身的湿润的衣物,只知道加衣服。
他把她推到离火焰更近的地方。
此刻他身上只剩下一件上衣和裤子,青木是怪物,却并没有怪物的强悍身体素质,他也开始发抖了。
但是依旧认真盯着地面上闭着眼的诗绪里。
啊……诗绪里怎么还在抖。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才发现诗绪里竟然发烧了。
青木将补给点的医疗箱翻了个底朝天,无数药物杂乱地丢在地上,他寻找到发烧的药,给她就着一点点水喂了下去。
发烧的人即便在温暖的被窝里也会冷得发抖。
她需要更热。
直到青木把上身脱完了,他再没有办法。
因为他是冷的,不能靠近她的冷。
诗绪里的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紧闭的眼尾已经溢出委屈的眼泪。
青木冰凉的手指按住那滴泪。
不是常人的着急,此时,他的内心一片空茫。
一片的迷茫,仿佛一个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彻底不知道怎么办的人。
半晌,诗绪里的呼吸开始减弱,青木一直凝视着她,立刻便发现了。
那双美丽的、漆黑的眼睛转向了火焰。
他不能死,复活期间不知晓会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他现在不能死。
所以青木谨慎地,又认真地仅仅将自己的双臂在火焰外围走了一遍。
就像小孩子误碰到蜡烛,起了泡。
他的双臂发红发痛,滚烫一片,又在雪地里浸了一下,于是温度降下来,达到人可以接触许久的温度。
一个又一个水泡与焦痂出现在可怖的红肿双臂上。
青木将诗绪里抱在怀里,让她的背靠着他的上身,随即蹙着眉试探性地将手臂伸进她的衣物里,隔着最里面一层衣服,却刚好弄干了那些湿润。
他的怀里很冷,但幸好有过于厚重的衣服阻隔。他的手臂丑陋不堪,逐渐冒出更多的水泡,有一小块凹陷下去,上面的温度一直在发散。
等她的呼吸平稳,青木低头看着她的头顶,才慢慢道:“……好疼啊诗绪里。”
火焰燃烧着柴,映出温暖的橙光,摇曳生姿。
……
与此同时,被救下的“尸体”与其他人分散,行走在雪地里,单薄的衣物让他冻得发颤。
他的口袋里有一支电话,仅有一丝的电量。
“可恶……可恶可恶……”「青木」的眼底充满了嫉妒愤恨,拨打旅店急救的电话。
要不是有诗绪里……凭什么是那个冒牌货!明明他也可以啊!
电话接通,「青木」说道:“快来救我!救我啊!地点…地点……”
远处,抱着诗绪里的青木抬眼,无言地看向石头内壁写出的序号。
雪地里行走的「青木」疲惫地喘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立时消失在唇畔。
那一瞬间,共享的记忆让「他们」的视野共通。
“……e……198-2。”雪地里的「青木」断断续续地说完后,猛然倒在雪白软地里,才复活的生命力极速流失。
雪开始下,逐渐变大,将他装满妒忌的“尸体”掩盖。
这个自私到底的人,却在最后将机会让给了一个少女,他失去了本应该得到的,被深深埋进雪里,在死亡中静静等待下一个不知是何时的偶遇。
远处的石洞内,红色火焰照耀出石壁上的序号e198-2,字迹凝固成暗沉的黑色。
青木抱着诗绪里,将头从她身后埋进她的肩,细碎的黑发与她的发交缠在一起,融化在火焰的澄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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