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班盛站在一旁,抬起眼注视着前侧正在放生螃蟹的林微夏。她正弯着腰,神情认真专注,额前不断有碎发掉下来,月牙白的光落在她耳朵上,呈现一种淡淡的温柔。
班盛拿掉嘴里的烟,轻笑一声。
小女孩心性。
一切都弄好之后,一行人吃了附近的餐厅吃饭,清一色的海鲜,林微夏吃了小半碗饭。
宁朝正和班盛说着话,见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把林微夏刚想喝过的汤移自己面前,后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是海蛎过敏?”班盛看着她。
林微夏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我忘了。”
班盛捏着汤匙的手柄,慢条斯理地喝着林微夏的汤,听见声音,他抬了一下眉骨,问:
“怎么不说了?”
“……我还说个屁啊。”宁朝一脸的无语,吃了一嘴的狗粮。
轮到柳思嘉吃饭的时候,大家一致地盯着她。
“凶死了。”柳思嘉抱怨道,却还是乖乖把饭塞进嘴里。
夜幕降临得很快,五个少年少女坐在沙滩上一边喝酒一边唱歌。班盛拿手机放了一首歌,林微夏瞥了一眼,叫《乐园》,一道空灵的女声响起,主唱唱得很有腔调,粤语发音迷人:
人人寻找快乐园
无拘无束的乐园
不需慌张
忘了所有的烦恼
人人向往快乐园
制造美梦的乐园
没有悲伤
只有满园的芳香
一行人互相靠在一起,很快被这首歌轻盈迷离氛围包裹,他们看着不远处起伏的大海发呆,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藏着的心事,一些迷茫或痛苦被这沉醉的歌声勾了出来。
气氛忽然感伤起来,柳思嘉最见不得这样,提议道:“来玩抽卡游戏怎么样?”
“可以啊。”林微夏抱着膝盖说道。
柳思嘉拿着一把卡片呈扇形状打开,宁朝抽之前不停地作法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可别我让我抽到不该抽的牌,”,前者看着他翻了个白眼。
宁朝抽出一张卡,看见是一张骑士牌,上面写着——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松了一口气,一低头对上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宁朝不自在地摸了一下头:“坦白说,没有。”
几个人神色惊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年纪会没有梦想。
“其实,上高三了大家都变了样,都很努力,就连我的球友没多大希望考大学的人,都说不打球了,想拼搏一把。我呢——”宁朝自嘲笑笑,语气透着一丝迷茫,“还是那个懒样,因为我没有动力,也不知道我这种人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社会的败类?还是金鱼街的大排档老板?”
“我都不知道。你们听过毛驴拉磨,农夫在它头上拴了根胡萝卜的寓言故事吧。我现在感觉自己像那头驴,按部就班地上课,回家干活帮忙,掀开蒙眼的布,其实什么也没有,连前进的动力都没有,我连我的梦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同伴想出声安慰,宁朝大手一挥,脸上又会恢复了无赖的模样,催促下一个人,说道:“你——赶紧抽。”
众人屏息,柳思嘉抽到的是女巫牌——说一说你最近的情况。
气氛一致沉默下来,班盛坐在一边,手肘抵在膝盖上,单手擒着一罐啤酒,出声:
“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没事,”柳思嘉摇摇头,她伸手擦掉嘴唇上过艳的口红,开始说话,“我爸妈很早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着我爸长大,他对我很好,但不怎么管我。我妈呢,是个自我要求高,对自己亲生女儿也是高要到变态的人,我每次都是逼自己努力让她满意,好像这样才能换取一点她的爱。”
“我已经忘了我什么时候开始节食的。好像是妈妈不再参加我的家长会,搬家后离我越来越远,爸爸有了新女朋友,……这一切让我感觉到失控,后来发现控制热量摄入,看着体重称的数字在自己预定的数字内,一切都在预期内,那种感觉好像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不会再有变故了。节食到一定的地步,就患上厌食症了,我确实很偏激,自我失控感也很重。”
宁朝沉默半晌忽然问她:“你有试着跟你妈沟通过吗?试着表达过吗?”
“什么?”柳思嘉睁大眼睛,表情错愕。
她和温黎艳都是激烈的性格,双方都要强,每次说了不到两句就会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看柳思嘉的表情林微夏就知道她们母女间没有沟通过,温声开口:
“你可以试着跟你妈妈沟通,说我需要你。但这些的前提是你要先爱自己,不要再让自己的身体遭罪了。给她一次机会,如果不行,那就算了,有的父母是讲究缘分的。”
“对,你的人生还很长,先和自己和解吧。”宁朝接话。
柳思嘉抱着膝盖低头一直没有说话,一滴泪砸在沙滩上旋即又融化在细沙中,她把是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吸了一下鼻子:
“好。”
轮到班盛抽牌,他随手抽了一张左手边的第三张牌,众人纷纷期待着,掌心摊开,是一张鲨鱼卡,上面写道——如果你爱的人离开你,你会怎么做?
一群人哦来哦去得起哄,眼神揶揄地看向两人,班盛一拿就拿了个大的,这要是没答好的话,这两人不得闹矛盾。
林微夏看向班盛,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一时也拿捏不住他愿不愿意在人前说这些私人情绪的话,想出来打圆场——
班盛忽然出声:“唱首歌吧。”
同伴们一愣随即说好啊,都在想没想到班盛这么拽酷的一个人还会唱歌,不过现场没有吉他也没有伴奏,能唱出什么花来。
而且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肯定会关上一扇窗”,帅哥唱歌都不好听。
班盛手里还拿着烟,侧着脸,开口:
突如其来的美梦
是你离去时卷起的泡沫
正在打闹的一帮人动作忽然顿住,操,开口跪啊。越往后唱,他们脸上玩闹的表情敛住,受他声音带出来的情绪,开始认真听歌。
林微夏把脸侧埋在膝盖上,睁眼看着班盛,认真听他唱歌。
班盛的声音略带着抽烟过后的沙哑,他的姿态闲散,发音清晰,低沉又好听,唱得极有感情,语气缱绻到了极点。
踢着石头默默的走
公车从旁擦身而过
突如其来的念头
幻想化成流星的你我
明亮的夜漆黑的宇宙
通通来自夜空
林微夏正听着他唱歌,忽然班盛转过头看着她唱,一双漆黑的眼睛牢牢地钉住她,一字一句深情到了极点:
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
我会奋不顾身地前进
远方烟火越来越唏嘘
凝视前方身后的距离
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
我会奋不顾身地前进
每一句歌词和班盛的眼神都在讲——这个你,是林微夏。
夜晚的海风吹过来,夜晚总是容易放大人的情绪,林微夏的心里酸酸胀胀的,像一根细线缠住,她怔怔地看着班盛,黑漆漆的睫毛似乎有一点湿。
“亲一个,亲一个!”宁朝他们起哄道。
“不亲一个说不过去了啊。”
“来吧,别害羞了。”
班盛斜过头,抬手拉起把自己脑袋埋在膝盖的林微夏,看着她,周围的尖叫和起哄声连连。
林微夏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心一颤,班盛单手捧着她的脸,轻笑一声,低下脖颈,与她额头贴,亲昵地碰着额头。
既没有为难她,也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林微夏看着这个看似混不吝眼里却只有自己的男孩。
他永远是那么周全,妥当。
温柔也只给她一个人。
林微夏一阵眼酸,一滴剔透的眼泪落下来。班盛睇见她眼睛红红,心跟着像被烫了一下,轻声问:
“怎么了?”
林微夏抽了一记鼻子,笑着摇头,瓮声瓮气地答:“风沙太大了,迷眼睛了。”
所有人只当林微夏是感动到一个点,情绪上来了就哭了。班盛也以为。
抽卡轮到林微夏,她抽的是双面卡,要身边的人互问一个问题。林微夏拿着卡片抬眼问班盛:
“你想成为什么?”
“鲨鱼,”班盛缓缓出声,反问道,“你呢?”
有风吹来将林微夏的长发扬起,她抬手理了一下头发,一直都没有出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时。
林微夏看向远方的海,手指揪着衣服的一角,用力到指尖泛白,出声:
“鱼缸。”
世界轰然安静下来,连风声也停止。
林微夏感受到了身边男生的沉默,以及他身上的低气压。
谁都知道,鲨鱼不能和鱼缸待一起,鲨鱼属于大海,而碰上鱼缸,它是玻璃,两人相撞在一起,硬碰硬的话——
鱼缸会变成碎片,鲨鱼也带着一身伤逃出去。
宁朝听不懂他们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出声打圆场:“什么鲨鱼鱼缸,鲨鱼本来就在海里,鱼缸是玻璃制造。这俩根本不是同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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