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若不是你爹生前于刘氏的爹有几分恩情,重情义的亲家会把鲜花似的闺女嫁到咱们家做童养媳吗?你妻子到咱们家时,才十四岁,就跟月儿如今这般大,正正是青春最好的时候,她又长得标致漂亮,多少富贵人家想求娶她做正室不成,却因为恩情嫁到我们家受苦受累。”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刘氏听闻吃鱼对身体好,大冬天的跑到河里给你弄鱼汤喝,自己却差点病倒了;你还记得吗?那一年家乡闹荒灾,也正是你岳父去逝的那一年,咱们家粮食见底了,刘氏省着把最后的几把米给我们熬米汤,可是她呢,偷偷一人躲在厨房里吃那又苦又涩、连猪都不吃的野菜充饥,还骗我们说早吃过了。还有那年,你贪玩淋了雨,发了三天的高烧,是刘氏细心地照料你,还给你端屎端尿抹身体,结果你病好了,她却倒下了……”
“你要读书,要笔墨纸砚,要考童生,要考秀才,要考举人,还要上京殿试,这些钱哪里来的?是刘氏起早贪黑,天天地在地里劳作得来的!她自己一文钱舍不得花,衣服破得跟叫花子似的,却一个子一个子地省下来,才有你现在的风光。可你呢?金榜提名日,就另娶平妻,嫌弃发妻,将她丢在乡下不管不问。儿啊,娘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夏哲翰辩解道:“娘,我曾给了她一笔钱,够她后半生过了……”
老太太怒道:“那笔钱全部拿去还债了!你一路考试,从小到大,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借了多少钱吗?那笔钱拿去还债了哪里还有得剩!”
夏哲翰仍是不服气地说道:“还债那是我中探花后第一笔给的钱,后来我又给了几次,最后一次是五年接母亲来京城治病,我足足给了刘氏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在乡下足够她后半生滋滋润润做个地主婆了。”
听到这里,夏静月想起记忆里的情形,开口说道:“娘年轻时吃了太多苦,身体都垮得不成样子,自从你把奶奶接走,扔下我与娘,娘大受打击之下就一病不起,直到去逝。大夫说娘的身体太差,要用温补的药材慢慢养着,而温补的药材都是最贵的,五百两不到三年就花完了,后面两年,娘放心不下我,这才强撑了两年,可最后还是……”
虽然夏静月与刘氏相处的时间很短,她过来时,刘氏已经回光返照了,但原身的记忆里,这位母亲受的苦,清晰得如历历在目。
夏哲翰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其他的,沉默不语。
梅氏身为平妻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夏筱萱却不管了,看不惯老太太与夏静月逼迫父亲,说道:“父亲不是不知道嘛,如果知道肯定会给刘氏请大夫看病的。”
“不知道?”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梅氏,“二太太派去的人就守在那里,有什么是你们能不知道的?我看是你们不想知道吧。”
“闭嘴!”夏哲翰怒斥夏静月说:“你是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老太太手一拍矮几,大斥道:“你也闭嘴!你们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别人说!还有你……”
老太太又一指夏筱萱,斥道:“刘氏也是你叫的?她是你爹的原配嫡妻,你得尊称她一声大娘!”
老太太的怒火吓坏了本想给母亲出头的夏世博,他只好闭了嘴,却在底下怒瞪夏静月。
老太太一见话题扯远了,又扯回来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刘氏都已不在人世了,说再多,她也回不来。现在咱们就说说活着的人,儿啊,你辜负了死去的人,可不能再辜负活着的人了!”
夏哲翰闻言,明白老太太是铁了心要给夏静月置嫁妆,如果不给,肯定是要闹个不止不休、天翻地覆。
他心头又恼又怒,倒不全是失财之事。钱财之物,只要他的官位稳稳的,还能赚回来,他还不到四十,还有大把的上升空间,官位上去了,完成不用愁钱财的问题。
他更恼怒的是夏静月,这个灾星一来,他就诸多不顺,而且他有预感以后会有更多的不顺。现在是破财,往后又会是什么?
面对老太太的步步紧逼,夏哲翰也担心事情闹得太大,传扬了出去,只好妥协,“儿子都听母亲的,母亲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这两天儿子会把家财理一理,到时给母亲过目。”
“夫君!”梅氏失声叫道:“你都给了夏静月,宣儿和博儿怎么办?”
夏哲翰向梅氏打了一个眼色,“此事我已决定,你就别管了。”
老太太欣慰无比,老眼含泪:儿子这么快就妥协,可见本性还是好的,还没坏透底,如此她也欣慰了。“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娘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
夏哲翰平复了一下情绪,向老太太一揖:“儿子还有公事要办,先行告退了。”
“去忙吧。”老太太心事一了,整个人也松朗了,笑容也多了几分。“月儿,送送你父亲。”
“是。”夏静月轻声应道。
将夏哲翰送到松鹤堂门口,夏静月脸上布满了灿烂的笑容:“爹,二太太,女儿就送你们到这里为止了,两位慢走呀。”
夏静月灿烂的笑脸差点亮瞎夏氏夫妇的眼睛,夏哲翰怒而拂袖:“你这孽女,一进门就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简直就是丧门星!”
面对夏哲翰的辱骂,夏静月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情,天真无邪地看看院中悠闲觅食的几只母鸡,“这鸡很好呀,没啥事呀!犬?府里养狗了吗?怎么没听到狗叫声?爹呀,哪里有鸡犬不宁呀?”
夏静月怀疑的目光移向神色阴沉的梅氏,又移向一直拿眼睛剜她的夏筱萱:“倒是人,挺不宁的呢!”
夏筱萱气得直跳脚:“你这是什么眼神什么意见,你骂我们是鸡和犬吗?”
夏静月无辜万分地说:“是爹说的。”
“你……”夏筱萱指着夏静月,恨不得伸手撕了夏静月这张无辜单纯的小脸。
夏哲翰不想再看到夏静月这张丧气的脸,再一拂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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