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功力都用出来了,只为了她能找到和家人快乐相处的法门。
“在这个世上虽然你觉得自己有诸多意难平,但你缺胳膊少腿吗?没有。你贫穷得吃不上饭吗?也没有。和不开心的时间相比,你是不是最终快乐的时候更多?所以你会后悔来这人世一趟吗?”
姚佳被孟星哲问怔住了。
她马上想了想,摇摇头。
不,她不后悔来这人世一趟。除了对父母偏心的抱怨,她真的也有很多快乐。父母从来没有短过她的吃穿享乐,她有贴心的闺蜜,工作一个多月以来听到的每句谢谢、帮助同事解决的每个问题、和从前敌对她的人化敌为友,这些通通都叫她觉得快乐。
还有工作以后交到的朋友们,田华生、贝洛南、陈洛汐、郝丽丹……还有,他孟星哲。他们都叫她觉得来这个世界值得。
她不由笑起来:“孟星哲,谢谢你啊。”外面依然风雨交加,把整个世界都浇灌得浑浑噩噩。可她的情感好像从没有像今晚这样梳理得这么透彻,“你好像打开我一大半的心结了!”
郁结的心结被解开大半,她的情绪舒展开,她的身体也跟着舒展开。疲倦的困意趁虚而入,漫卷到她身上来。
姚佳打了个哈欠。
她问孟星哲:“我的事说完了。下面来说说你吧,你为什么这么怕黑呢?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故事?”
孟星哲坐在睡袋上,向后靠。他背倚着床头柜,想着她的问题他要怎么答,才不至于掉马。
一回头间,他发现她居然闭上眼睛了。
她睡着了。
屋子里还是很黑,没有人再和他讲话。可他看着她的睡颜,居然没有焦躁,没有恐慌,他莫名的安心。
他不由自主凑近她的脸去看。他觉得自己这行为简直是撞邪了。
她睡得很安静,鼻息轻缓匀称,睫毛在她脸上投下小扇子一般的阴影。她脸颊像被笼上一层安详的梦。她睡得像个无邪的小孩子。一个叫人心怜的小孩子。
他心口怦怦地跳,跳得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指尖轻而又轻地,着了魔似的,去抚触了一下她的面颊。
那么滑,那么软,那么细腻。他指尖变得热烫,像快要融化掉。
她皱皱眉,在枕头上轻轻蹭了一下,似乎要醒。
他紧张得要死,呼吸都屏住。
她没再动,没有醒。
他心口兀自还怦怦地跳,像在替窗外的风雨搭配滚滚惊雷。
他对自己说:孟星哲,你不能再看下去了。你得转开视线,躺下去,睡你的觉!
真的不能再看了,再看他要生心脏病了。
可是理智居然控制不了他的眼睛。他靠在床头柜上,扭着头,一直看她睡得祥和安宁。他觉得自己也变得祥和安宁了,连黑暗在这会儿都变得不足为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点钟了。蓦地屋子里的灯亮了。
来电了。
她被突来的光线晃到,皱着眉,不安地在枕头上又蹭了蹭。
他赶紧起身抬手关了大灯,只留下床头柜上的一展台灯。她的台灯。
坐回到睡袋上,他看到她的不安消失了,皱着的眉也缓缓疏解开。
忽然他想到,她要是一睁眼看到台灯亮着,会立刻卷着被子枕头回她房间去。
他赶紧抬手把台灯也关掉了。
然后他放心地躺进了睡袋里。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连睡袋也可以躺得这么舒心踏实。他居然不用台灯也觉得心安。
意识到这些时,他脑子里轰地一声。
他不禁又转头去看床上睡得安宁的小姑娘。
她把这房间里的黑暗睡得静谧而美好,她徐徐的轻缓的呼吸,让他恐惧的黑暗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心口又开始响雷似的怦怦跳。
他摸着怦怦跳的心口,几乎有点绝望地想——
完了。
就算他之前努力地抵触这个事实,努力地找各种理由让自己不许这样去想,但那些抵触和努力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里,全都丧失了功效。
他想他恐怕是,喜欢上她了。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乌云散尽,太阳像在做一场雨后恩赐,洒下比平时更灿烂的光。
姚佳是被过于灿烂的太阳光晃醒的。
一睁眼,她一怔,整个脑子呈现出足足三秒钟失智般的空白。
她努力消化眼前看到的景象。
她躺在一张大床上,比较靠近床的中间。孟星哲溜着边儿躺在床侧。
她正侧卧向他,他也在侧卧向她。
她眼前是他睡颜的特写。她从来没在早晨这样近的看过一个男人的睡颜特写。
他睫毛浓密而长,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睡相帅而温柔。
如果把他现在的样子拿进偶像剧里去,恐怕会让无数女孩发出尖叫。
姚佳看着孟星哲的睡颜,也发出了尖叫。
叫声马上把孟星哲喊醒,他张开眼,视线还带着迷离,一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堵回她的叫声,一翻身居然压在她身上。
一瞬里姚佳脑子一边空白。身上骤然承受的重量好像全压在了她的心脏上。
她从来也没有和一个异性这样接近过。他们的身体大面积地紧密接触,不知道是他着火了还是她发烧了,他们之间的接触面让她觉得灼热。
他一副眼神迷离的样子,像个堕入迷.魂.阵的英俊王子。不,是他把别人堕入他的迷.魂.阵。
姚佳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点要超负荷了。
她扯下他的手,推他的肩膀,抬脚把他踹下了床。
他像刚才经历过什么销.魂梦境似的,人坐到地上了,表情还是迷离茫然的,仿佛还在回味着什么似的。
姚佳坐起来,冲他凶狠地问:“谁让你滚床上来的?!”
孟星哲抬眼看她,反应了一下,才说话。他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带着迷离,迷离而微哑:“下半夜太凉,睡袋睡得我肾疼,你知道肾对男人多重要吧?所以我才上来的,但我就睡了床的一个小边儿!”
他居然配着动作用手指捏出一个“小”的动作。他眼下狡辩的样子和昨夜那个在黑暗中充满智慧的心理导师判若两人。
姚佳想,他其实就是个坏蛋妖魔,一定是光让他现了原形!
她看着他比的那个“小”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心里蹿火。
哪里是个小边儿?小边儿放得下他一八五的大身板?!
她气得从床上捡起枕头,对着床边的烦人精就开始抡着拍。
孟星哲这回倒很任打,没还手。
忽然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房间外似乎有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仔细听像是水盆拿脱了手去亲吻了地面。
姚佳和孟星哲面面相觑,想着八成是田华生赶早回来了,在准备洗漱上班。
姚佳很紧张,她下了床,站在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
听着外面的响动好像停了,她扭头对孟星哲压低声音说:“我的被子枕头先放你这,晚上趁小田田在厨房做饭我来取回去!”
她说完就飞快打开门,飞快走出门去。
但在马上要抵达自己房门的时候,她僵住了。
她和从卫生间里正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揉着屁股走出来的田华生互相瞪在了一起。
“……”
“咦?佳,你怎么从孟哥房间里出来的?”
姚佳迅速冷静,一身正气,说:“我去他那上个厕所。”
田华生立刻一脸抱歉地说:“哎哟不好意思,我占用卫生间时间有点长!一下就变天了,我着了凉坏肚子了!”
姚佳心想多亏这孩子倒霉坏肚子了,她歪打正着还能遮掩过去了。
为了不让田华生有时间思考借用厕所一说的bug,比如借用厕所而已她为什么刚才跟他对视的时候要一脸惊慌。
姚佳赶紧打岔,问田华生:“那你有治拉肚子的药吗?我这有,给你拿两片?”
田华生说:“我也有。”
姚佳:“我这个是糖衣的。”
田华生立刻说:“那我吃你的。”
“……”站在房间门口听着外面情况的孟星哲差点磕在门上。
******
一连几天,孟星哲都有点如坠云里雾里的感觉。
他从来也没有这样过。
认清自己对姚佳的感觉以后,他所有的感官反而变得混沌、迟钝。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逃避机制。因为她有男朋友,所以他想混沌一点,不去想自己该怎么办。
上班时他甚至刻意控制自己,不要转头去看她。他怕一看自己就会从混沌的保护层里破壳而出,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觉,意识到她有男朋友,意识到自己得做个决断。
连休息时他也不去茶水间了,宁可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大厦去透十几分钟的气。
大厦外面有一个巨大的花坛,花坛里只种了一棵树,那是一颗几百年老树,树干有几人粗,是地地道道的活文物。花坛旁边有个书报亭,那儿卖烟。
孟星哲其实会抽烟,上中学时候学的,但觉得抽烟之后嘴里会留下口气,所以从来不抽。
但今天他想抽一根了。
他走到书报亭买了盒烟和打火机,然后往树的后面走。那里背阴,安静,适合自闭地吸一支烟。
结果他发现,树后面有个人,一个很威严的人。
那人见到他,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烟盒,倒冲他先开了口。
“能请我吸支烟吗?”
孟星哲一耸肩,边拆烟盒边走近过去。
他匀给对方一支烟,又借出打火机。
对方把烟点上了,夹在指间,倒没急着吸。
孟星哲也点了一支烟,也夹在指间,也没吸。
对方冲他稍稍牵动了一下嘴角,好像那是个笑容极淡的影子。他应该是个不常笑的人,偶尔想随和地笑一笑,动作僵硬,业务很不熟练。
“你怎么也夹着不吸?”
“您呢?”孟星哲一笑,反问。
“我家小女儿不喜欢我吸烟,我有时候耐不住烟瘾,就点一根闻闻味道。”对方说。
“我本来想吸,但我怕吸完嘴里有味儿,等下回去上班会熏着我隔壁同事。”孟星哲说。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孟星哲想了想,问了对方一句。
对方说:“我需要思考问题的时候,都会到这里坐一坐。我的助理会在树的另一面等着我,顺便拦住其他人不要过来打搅我。你能走到这来,是因为我的助理刚刚去卫生间了。”
孟星哲怔了下,挑挑眉说:“那今天倒是我的奇遇了,我居然误打误撞地,有幸跟董事长您一起吸了支烟。”
姚秉坤又努力牵动了一下嘴角,给出个不熟练不完整的笑容。
他对孟星哲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客服部的呼叫中心。”孟星哲说。
姚秉坤闻声“哦?”了一下,问:“我知道,你们呼叫中心有个小姑娘,接听电话的时候破解过陷入传销组织的人的求救信号。听说她还是我的本家,也姓姚。怎么样,这个小姑娘干得还好吗?”
孟星哲笑着点点头,字字清晰说:“她啊,学什么都快,特别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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