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饿得只剩皮包骨了,嘭地一下就往晏昭昭的马车前滚,吓得车夫赶紧停下来。
待车夫猛得一拉缰绳停了下来,那孩子也不动弹,就巴巴地躺在那儿,既不说话,也不挪动位置。
大约是想要碰瓷,从晏昭昭的手上骗些钱去?
原本她最看不起这样的孩子。
有手有脚的,这世上做什么事情不能混口饭吃,偏偏要来人家的马车前面碰瓷换钱,这算是什么本事?
晏昭昭随手打起帘子来看了一眼,却觉得那孩子眼里十分桀骜孤勇又分外不服输的眼神叫她忽然心生了欣赏之意——她想起来自己当年孤军奋战的时候。
那时候自己身边可称为引路人的人是一个也没有,彼时若是又能教教她,她也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一个人做的事情可能会很容易令人迷惑,但是一个人的眼神却是永远骗不了人的。
晏昭昭觉得,她或许可以认为这孩子是有些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可他目前实在是没了法子。
譬如他现在又冷又饿,好多日不曾吃饭,也没有合适的衣服可以穿,只好出此下策,去在马路上当街碰瓷,换取一些钱来。
既然如此,晏昭昭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晏昭昭搭起一边的帘子,静悄悄地看了一眼,没被他察觉,自己却已经心生了怜意。
她最不差的就是钱,便从自己腰间随便解下来一个装着金锞子的荷包,叫车夫送出去了。
这种荷包都是在外头统一买的,绣花粗糙,料子也不见得多好,既不是贴身之物,便不用担忧被人偷了荷包拿来借题发挥,用来赏人最合适不过。
那孩子接过了荷包,果然也不说话,直接转过身就走。
不道谢?
是忘恩负义不肯道谢,还是觉得就算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是要高高地昂着自己的头颅?
晏昭昭挑了挑眉,忽而打起了帘子,冲着那孩子的背影轻声说道:“这世上,若是要叫人看得起自己,首先就要叫自己看得起自己,叫自己能让旁人看得上。
面对帮助之人,就算是施舍,也不如道谢一声,这才算是你和他在同一水平线儿上。否则你再有一腔抱负,那也不过就是空谈。”
说罢,她也不等那孩子会有什么反应,直接撂下的帘子,吩咐马车车夫继续往元家赶去。
那孩子的背影停了下来,他大约是想看看对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可回过头来,只看到绝尘而去的马车。
她好像已经走了。
声音软糯幼稚,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子?
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凭什么,又拿什么来说自己呢?
她是这样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当然不会知道他们这些黑暗之中的蝼蚁渣滓究竟要怎么存活。
但她是这些所有人里面,他今日拦截碰瓷过的所有人之中,唯一一个与他说了话的。
多次的摔倒令他的身上全是淤青和擦伤,有些人是怜悯的,给他钱便走了;有些人却是现实的,他们丝毫不因自己的可怜外表而对自己动恻隐之心,反而叫家奴将自己赶走,有的还要将自己打一顿。
所以这个给钱给的分外干脆,话说却仿佛话里有话的人是谁?
干瘦如柴的孩子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什么也没有说,静默地看着晏昭昭的马车滚滚离去的方向。
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但他最终还是跪了下来,将那装着金锞子仿佛有千斤重的荷包摆在晏昭昭离开的方向,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他将荷包放回了自己贴身的衣服之中,转了两圈,却又调转了头,忽然疯狂地往城外跑去。
无心插柳柳成荫?
晏昭昭不在意这些,她又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下凡天使,自然不会在意自己帮助过的小乞丐究竟之后会去做什么——她帮他是一时兴起,点拨他也是一时兴起,若他能听明白,那才是他自己的造化。
晏昭昭和南明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南明和一心将抓着小姑娘赶紧去睡觉,干脆直接将昭昭抱在自己怀里,绕到元府守卫最松泛的侧门去了。
这样中秋佳节,很多下人都躲去偷懒了,守门的几个小厮更是喝酒猜拳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
南明和抱着晏昭昭的腰身,大袖轻轻地遮盖在她眼前。
昭昭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等她被南明和放下来的时候,便发觉自己已经在元府里头了。
南明和带着晏昭昭往自己的院子去,两人很快就各种歇下了。
大太太也不知是因什么缘故,大约是她今日手气甚好,一吃三赚了许多,一直拉着几位妯娌打牌。
老太太一年之中也鲜少有这样热闹快活的时候,竟也就陪着一起打,等打到老太太打起哈欠犯困的时候,这一桌子叶子牌才终于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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