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不语,暗自思索这话之中的成功率,女帝的脸上却已经漫出了轻狂。
“我晓得你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可如今此局,唯有一搏——若能一搏成功,福王便可一举击溃,而清河王也必将元气大伤。
此局夺的就是一个先机,此时已是最佳时节。”
女帝已经完全想了个明白。
阴谋诡计,玩弄权势——这是女帝在娘胎儿里就会的本事,若非她狂傲胆大,这大羲女帝的位置,她还真未必坐得有今日稳。
女帝一双美目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的手在公主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语气软化了下来:“阿琮,这局一半在我,一半在你的身上,咱们父王的江山,恐怕就在此一役。”
女帝已经不再自称朕了。
说起来也是一桩奇事,自古皇室就是亲情最为凉薄的地方,兄弟阋墙更是数见不鲜,梁惠和梁琮之间的感情反而显得奇怪。
女帝在公主的面前从未有过任何高高在上的架势,她看向公主的眼神常常是处于同一地位,甚至是带着微低一些的尊敬的。
深夜的雨寂静又喧闹,夜来风急,雨点细细密密地打在窗外糊着的绿纱上,也仿佛直接打在了御书房之中的人心里。
滴答,滴答,滴答。
三息之后,公主也已想明白。
诚然,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已经警惕起来的福王会更加难以下手。
谁会知道,全大羲最波云诡谲的权势交锋,竟是从后宅之中的一场姐妹龃龉之中缓缓拉开序幕?
公主翻过手来在女帝的手背上狠狠一击,握着自己的虎符与女帝的虎符合二为一,两张相似的脸上是同样的坚韧。
公主看着女帝眼中微微漏出的邪肆,却罕见地晃了神,想到自己那个小女儿——她的眉目之中也常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难不成真是她老了,也越来越懦弱窝囊了?
“此事,还真是要谢谢昭昭。”
女帝的神情倒是短暂地松懈下来,但即使是放松,她的脊背也从未有弯下的时候,她的手从一旁的暗格之中取出一卷明黄丝帛,竟是直接点火烧了。
“这张圣旨也太轻了,此事成了,回来再换个大的送个昭昭玩儿。”
女帝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她狠厉又跃跃欲试的神情与数十年前决定争权的那一刻全然一致,仿佛是隐匿在黑暗之中,闻到血腥味儿开始蠢蠢欲动的猛兽。
“先成了再说罢。”
公主忍不住调笑一声。
窗外雷声轰隆,闪电瞬间将天空劈成几瓣。
“既已决定,我便不再耽搁了,诸事繁冗,臣妹定不辱命,请君上放心。”
公主收敛了自己脸上轻微的调笑之意,她从女帝的面前站起身,双手一合,微退半步,便是深深一礼。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从这一刻起,公主便又是将要披甲上阵的将军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舜德十七年初夏,群芳园突发大火,琮阳公主与其女晏昭昭未曾逃脱,葬身火海。
女帝因此心头大恸,牵动旧疾,与朝堂之上当场咳血,朝罢后,当庭昏迷不醒。
襄城之中乱成一团,事情来得太快太快,以至于谁也没有做好准备。
公主身亡,女帝昏迷,朝中却不可一日无君。
因女帝不曾立储,朝中同样大乱,派头逐渐明朗。
民间也同样渐渐传来风言风语,说是女帝恐怕命不久矣,万民恭请早已修养却宝刀未老的老皇叔福王出山,暂任摄政王,另扶长子大皇子上位,统领朝纲。
因此大羲朝立朝而来最为腥风血雨的一场不见血光的大战,自此正式开始,史称“京襄之乱”。
晏昭昭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很长了。
长到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地被人抱了起来,所幸这人身上的气息是她熟悉的气息,便也不叫她觉得危险。
她睡得迷迷糊糊,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轻微地被颠簸着,晏昭昭睁开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便感到身边搂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松了松。
晏昭昭才发现自己正趴在旁人的怀里,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氅,叫她受不到一点凉。
他胸膛温暖,叫晏昭昭还昏昏欲睡。
但昭昭旋即又反应过来,红梅轩之中怎会摇摇晃晃?
她的精神陡然一震,竟是睁开了眼,从大氅下探出了头。
“二哥哥,这是哪里?”
晏昭昭的话音未落,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左右打量一圈,并能发觉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左右各有一个小窗,此刻正掩着,瞧不见外头风景。
很显然,这是在一辆马车之中。
还是一辆对比起晏昭昭的身份来说,实在太过简陋粗糙的马车。
她的马车可都是千金一匹的雪花缎做底,以鹅绒为里,松松软软,就算是在坎坷的小路上行驶也不会如此颠簸难受。
“已经在京郊了。”
南明和也同样是将将醒来,他的双眸还带着刚醒的水润,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去京郊做什么?”晏昭昭皱眉。
“如今襄城已经不再安全,公主为你我另寻了师长,将你我改换身份送出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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