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薛咏没睡着,他今天格外敏锐,一下子就听见了脚步声,然后是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
邢烨然尝试两次。
然后安静下来。
过了好几分钟,邢烨然才离开。
薛咏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凌晨两点。
邢烨然这么晚不睡觉,来开他的房门,会是为了什么?薛咏不敢深想。
薛咏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他和邢烨然一起生活了这些年,邢烨然早就扎根进了他的生活,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亲人,他不久前才拒绝了邢教授,就为了留下这个“亲人”。
天边猝不及防地亮起一道闪电,从窗户照进来,将屋内骤然照亮一瞬,随之而来的钝重的雷声。
邢烨然喜欢他。
薛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样心脏剧痛起来。
一直以来的微妙感全部能解释了。
应该只是青春期的误解吧?薛咏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他没怎么鼓励邢烨然去交新朋友?
邢烨然生活起码百分之八十都和自己在一起吧,所以邢烨然只能把情窦初开的情愫都倾泻在自己身上?他们在一起待了太久了。
薛咏一晚上没睡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邢烨然看不出有没有熬夜,年轻人,就算一夜不眠依然精神奕奕。
薛咏一言不发地做早饭,邢烨然一声不响地走到他背后,突然身后拿了一片切好的酱瓜吃,笑嘻嘻地说:“哥,今天吃酱瓜啊。”
薛咏被吓了一跳,刀一抖,切到了自己的手:“……”
血滴下来。
薛咏往边上躲开,自己抽了张纸巾压住伤口,略带戒备地看着他,说:“你别靠这么近,吓到我了。”
邢烨然说:“我去给你拿碘酒消毒和创可贴。”
薛咏说:“不用了,晾着更容易愈合。一点小伤而已。”
邢烨然直接地说:“你身上有一丁点伤我都心疼的,你的伤没有小伤。”
邢烨然不管,去把碘酒棉签拿了过来,他抓住薛咏的手腕,强行拉过来,给他擦药消毒,然后贴上创可贴。
薛咏想把手抽回去,没成功。
邢烨然说:“对不起,哥,害你受伤了,接下来我做饭吧。你要吃什么?”
薛咏心烦地说:“随便切点泡菜吧。”
他们坐下吃早饭。
薛咏喝了半碗粥,冷不丁地说:“我还是去报个培训班吧,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正处于你人生最紧要的关头,我不能拖你后腿,你以后不用给我补课了。”
邢烨然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做,薛咏却仿佛感觉到了无形的可怕的愤怒,邢烨然轻轻地说:“哦。”
“哥,你碗放在那,我洗吧。”
薛咏难受得紧,他情愿邢烨然像以前一样跟条疯狗一样不顾一切地发疯,那他还能义正言辞地教训他。
邢烨然越乖越舔狗,他就越没有道理发作。
宛如钝刀子割肉。
邢烨然整齐穿着校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从头到脚一丝不乱,完全是个模范优等生,出门前对他说:“哥,我去上学了。”
薛咏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嗯。”
薛咏甚至有种其实是自己做错事的错觉,不然为什么邢烨然那么若无其事,反而他一见到邢烨然就慌张。
足有三四天,除了迫不得已,他一句话都不敢和邢烨然说,只要邢烨然在家,他就躲到卧室去,还上锁。
直到那天上课时间,邢烨然突然打电话给他,问:“哥,苏俞去找你了吗?”
薛咏说:“没有,怎么了?”
邢烨然说:“苏俞今天没来上学,他家里人说他离家出走了,我想他会不会去找你。”
薛咏出门找苏俞,没找到,老师打开电话,他才知道邢烨然也不见了。
再一找,发现姜凡居然也不在。
薛咏担心之余,又放心下来,薛咏肯定是找到苏俞,估计这三枪手正待在一起。
他收到邢烨然发来的消息:【我找到苏俞了,我们晚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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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俞离家出走的时候一毛钱没带,他找姜凡去了。
他好不容易重新留起来的妹妹头又被剪了,脸上还有个通红的巴掌印,一见到邢烨然就说:“我不回去。”
邢烨然问姜凡:“有烟吗?”
姜凡点头,给了他一支烟。
邢烨然最近也烦闷地很,抽完这支烟,对苏俞说:“那我们今天逃学吧,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苏俞愣住,说:“我想去看海。”
三个孩子说走就走,直接一起去高铁站买了三张去最近的海滨城市的车票,乘了一个多小时的高铁抵达,然后搭公交,到了海边。
然后一道站在海边,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谁都没先动。
真傻逼啊。邢烨然想。
苏俞第一个把鞋子脱了,跟个傻子一样跑起来,他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喊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想跳海。”
“我为什么生下来就是个怪物呢?”
“我是伤天害理了吗?为什么非要逼我当个男人,我想当女人就不行吗?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哈哈哈哈哈哈。”
姜凡说:“那你带上我吧,我也想去死。我爸妈有把我这个月所有的工资都要走了,他们就不想我能不能活下去吗?为什么世界上有这种爸妈呢?”
“我也觉得我快要疯了。”
邢烨然仰头望着蓝天,长长叹了口气:“为什么薛咏是我大哥的男朋友呢?为什么呢?你说,我能不能带他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是不是就会接受我了呢?”
姜凡和苏俞都愣住了。
苏俞忽然说:“可是薛咏不喜欢你。”
邢烨然冷冷地说:“你闭嘴。”
苏俞残忍地说:“他就是不喜欢你,这不是环境的问题,只要他记得你是你大哥的弟弟,他就永远不会喜欢你。”
邢烨然说:“你也不可能变成女的。”
苏俞抬手用力地给了他一拳,邢烨然回了一拳,两个人扭打起来,苏俞打起架一点男人样都没有,不但挥拳头,还咬人、扯头发。
邢烨然骂他:“你他妈的是女人吗?”
姜凡冷眼旁观,等他们打完,冷笑说:“你们俩在这打架有什么用?”
苏俞红着眼睛问他:“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姜凡说:“快点成年,快点长大,逃,逃到没人能管的着的地方。”
苏俞憋红了脸,他站起来,对着海面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啊!!!!!!!!”
姜凡也跟着像个疯子一样大叫起来。
邢烨然觉得积年累月的郁闷在胸口,被他们的疯叫给点燃,炸开了,他也不要形象地大叫起来。
苏俞哭着大喊说:“我要考到很远的学校去,越远越好,他剪一次我的头发我就重新留一次!!!我不会输给那个老不死的!!!!!!!”
邢烨然甚至有点羡慕他们俩,他们能逃,他能逃到哪去呢?
就算他想逃,薛咏会愿意跟他一起逃吗?
他们搭最晚的一班高铁回去。
各回各家。
邢烨然又饿又累,满身尘泥。
薛咏打开门看到他,问:“苏俞呢?”
邢烨然说:“他回家去了。”
薛咏想了想,说:“你去洗个澡吧。吃饭了吗?”
邢烨然摇头。
薛咏:“那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邢烨然洗完澡出来,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
薛咏炒了一盘蛋炒饭,看他居然没穿衣服,说:“先去穿衣服。”
邢烨然像没听见,叛逆地坐下来,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饭。
薛咏没说话,又去给他泡了一碗紫菜汤:“吃慢点,别噎到。”
屋里就只有勺子和盘子碰撞的声音,还有邢烨然的咀嚼声。
薛咏很难不去注意邢烨然的身体,已经是强壮的男人的体格,每一块肌肉都在蕴藏着力量,水珠从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蜜色的皮肤上,像是一只刚沐浴的老虎。
薛咏深吸一口气,委婉地说:“烨然,你想好大学怎么报考了吗?我想了想,我还是不可能跟你过去……我想,我再去问问你的班主任让他通融一下,你住校吧。”
邢烨然突然忍不住了,抬起头:“你现在就舍得我了吗?”
薛咏烦躁地说:“我觉得我们最近还是保持一下距离比较好,对我们都好,我觉得你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薛咏站起来:“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回房间了。”
他绕开邢烨然走。
邢烨然一直没动,忽然起身追上去。
薛咏慌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开,被赤-裸的少年一步步逼到墙角。
邢烨然像是疯狗一样盯着他,随时要咬上来。
薛咏也忍不下去了,抬手给了他一拳,又舍不得太用力,邢烨然只偏了偏头,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按在墙上:“哥,你别乱动。”
薛咏气极了还要压抑住,握紧拳头,杀气腾腾地问:“你想干什么?邢烨然,你搞清楚,我是你哥的男朋友。你想对我做什么?”
邢烨然寒声说:“我哥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薛咏与他对峙般,不再躲闪,回望着他:“你大哥是我爱过的人,我真心爱过的人。”
邢烨然突然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一声:“是吗?那你知道他爱着别人吗?”
薛咏脸色瞬间白了:“什么?”
邢烨然残酷而笃定地说:“他喜欢韩松林,韩松林是他的初恋。”
邢烨然知道这并不一定是事实,甚至可能是假的,一切只是他嫉妒心发作的推测。
但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反正大哥死了,死无对证。
重要的是他要让薛咏动摇。
不把薛咏的心撕开一道裂缝,他永远不可能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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