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远处的苗歌,听到了已经落着的雨声。
最后一切都安静了,她眼前是那一棵树,树上被破开腹部的尸体一点一点**成了腐肉,鲜血成了陈血,最后被菌菇所占据,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直到有一只太过幼小的翠鸟来了,她停在了尸体之上,蹦蹦跳跳的,甚至去到了尸体被破开的子宫里睡了一觉,它也许是因为睡得太香了,便忍不住探出头来观察着这个“怪物”,有些害怕,有些好奇,最终却只是轻轻地飞到了这具尸体的脸颊旁,用她毛茸茸的脸旁蹭了蹭。
太过轻柔。
却也是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雨声,歌声,猫声,还有安怡欣无声地哭泣。
她猛地回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凝望着翠儿那一双笑得已经有细纹的眼睛,哭得更是凄惨。
身体**成了腐肉,也许只有灵魂飞进了天际吧,和那只终究会离开的翠鸟一起。
安怡欣哭完才接着去往下看的,那张纸里未曾交代刘老当时的状态,也许是翠儿不愿说,也许是刘老不愿讲吧。
只知道,刘老突然“疯”了。
他开始离群索居,开始暗自筹划,甚至开始了疯狂地实验。
他创造了剥夺oga腺体的办法——哪怕九死一生,且会使oga哑巴,或者变成疯子。
他还在山间养了一大堆的野兽,他喂他们生肉,喂他们猛禽,甚至用古老的方法训练他们,让这些野兽为他所用。
这里安怡欣其实都知道的,她甚至和图长安提过。
森林里被老猎人们圈养的猛兽,可以保护逃进山中的oga摆脱alpha们的抓捕,而且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分割了山里和山外。
而翠儿也只写到了这,她也许是太久没和人沟通了,早就忘了交代叫他们学字的这一块内容了,但……已经不重要了。
“翠儿,你要不要出去?去到外面,去你母亲以前所想去的地方。”安怡欣终于问出了她此行来的真正目的。
翠儿听到这话,笑容本能地收敛住了,她的目光开始迷离,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窗外。
甚至最后她无措到不用炭笔写字沟通了,她又开始比划起了那些手势给安怡欣看。
“父亲以前说希望我和哥哥们都可以出去,去到外面,去看看那个oga不被限制的地方,就好像母亲还活着一样。”
“我那时很想出去,甚至你刚到村寨里的时候,我便忍不住靠近你,然后去幻想,幻想外面会是什么样的……应该会很美好吧。”
“但是哥哥们出事后,我突然发现家里只剩我可以接过父亲的责任了,保护这个村寨里和山里oga的责任。”
“甚至,现在父亲走了,只剩我。”
“若我……”
她突然比划不下去了,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纸上,她麻利地把眼泪擦去,也把纸上的泪珠擦掉,拿起炭笔写了起来。
“若我都走了,那些oga怎么办?她们甚至没有了一个在她们想逃跑的时候,帮她们开门的人。”
“这不行。”
写到这翠儿似乎心情平复了些,她随手拾起窗边昨日采的花,在窗户上顺着雨声敲出了一串音符,清脆,明亮,花残,溅满地。
她们一起看着地上雨打进来的痕迹,还有水中粉嫩的花瓣。
翠儿比划道:“父亲说在他决定干这件事情时,他便预料了自己有可能会粉身碎骨的结局。但是他不怕,有些事情总该有人承担。”
“后来在我决定要和他一起守护着这个镇子的时候,他把这句话传给我了。”
她抬起眼睛,那眼睛清澈得安怡欣都不敢去直视。
“我在喝下剥夺腺体的麻醉药的时候,在完全抛弃oga身份的时候,在那样的痛苦里,我突然理解了,理解了这番话。”
翠儿没有说出她的理解,她只是突然又笑了,笑得比她的眼睛还要漂亮。
安怡欣却笑不出来,她也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一个她之前总想问翠儿的问题。
她之前总想问翠儿:“你为什么还呆在这个村寨?”
毕竟刘老完全可以直接把她送进山里去。
只要她一直在那里,打死也不出来,她便可不用冒着死亡的危险去剥离腺体,便可以在山里当一个永远天真的oga,还依旧拥有着这十里八村最美妙的嗓音。
逃避不是怯懦,但是它十分有用。
不是吗?何必一定要自己无坚不摧呢?
但安怡欣之前问不出来这话,现在想通了便更加开不了口。
因为刘老当了无数年的这山林间的守护人,他是山中oga的守护者,守护着那山林后一边的小小天地。
你还想当个oga,那你就一直呆在山里,如果你想剥离腺体,拥有真正的自由,他也不愿无悔地帮助你。
他会变得衰老,他会死的。
那样山中的村落便会立马变成了一个一戳就破的纸,一个没有了保护的屏障的世外桃源,只会是暴躁蛮横者的天堂。
而翠儿喝上了会使她痛苦且变哑的药,抛弃了那娇弱的oga身份,抛弃了可以一直在山那边村庄居住的生活回到了这里,她将成为下一任的守门人。
她沉默,但是她无时不刻不在保护着。
“我不会再去剥夺她们的腺体了,我会努力确保她们一直快乐地活着。”她是这样说的。
慈悲天真的,仿佛神佛。
“哪怕你也许会被她们牵连至死,你也要这么做吗?”安怡欣问道。
翠儿点了点头。
安怡欣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小心翼翼探着头,像个小动物一样观察着拍摄场地的翠儿,是那样地满怀着羡慕和期待。
她抬头,看见翠儿对着她笑,她本来已经太过厌烦了这笑容,毕竟难过的时候,就是应该哭啊放肆地哭,大声地哭,将委屈宣泄,将不满吐出,这才是人啊!
但此刻安怡欣突然不厌恶这笑容了,主要是翠儿笑起来真的太像她的名字了,清脆的枝芽,缓缓向高处萌芽,翠鸟鸣啼,草长莺飞间,有着无边的希望。
“你要多……”
安怡欣后面的话直接被打断了,她们两个猛地听见了,远方野兽的嘶吼,连绵不断,哀转久绝。
她们俩同时一愣,往窗外一望,便见远处山坡之上无数矫健的野兽,逆着这风雨奔跑,肆意奔腾着。
这是拦住了无数人进入山中村落的野兽,这是让所有人不敢踏进森林的猛兽,他们是那样的凶猛,唇齿间都沾着鲜血。
那矫健的身姿,连古时名家都画不出他们的身形,只能叹道此乃山间邪魅。
那个中午,村寨里的人被猛兽吓坏了,寨子里的四散的逃着,说到也许是雨下得太大,这些猛兽没有足够的食物了,所以才来这边恐吓他们的。
若是之前自有猎人将他们打退,但此刻几乎所有的猎人都老了,而唯一还持的动枪的刘老,刚刚被带走,于是他们只能献上了鸡鸭猪羊,祈求着这群猛兽尽快离去。
却不知为何,这些猛兽来了什么都不吃,只是刨着地,嘶吼着,直至深夜才缓缓退回森林,但那悲怆的咆哮依旧未停。
也许,他们只是在送别那个,一直喂养他们的老人吧。
野兽的突然出现把安怡欣吓了一跳,她忽然坐不住了,她担心翟澜,担心图长安,担心小助理,她有太多的牵挂。
而一旁的翠儿推了推她,让她赶快回去吧。
“他们没有我的命令不会伤人的,你别怕,快回去吧。”翠儿是这样比划着。
安怡欣自是信她的,只是还是会担心,连忙想了想有无遗漏,便认真地和翠儿说着:“我会帮你的。信我!”
然后匆匆拿着伞就往外跑。
她才刚刚跑到山间的小路上,就见下面有把黑色的伞,孤零零地立着。
那是把她太熟悉的伞,使得慌乱的她本能地收住了脚步。
但是脚底的石子和泥泞还是滚了下去。
惊动了下边的人。
于是那黑伞被缓缓的离开,露出了翟澜抬起头的脸。
在着雨中,她坚持地睁着眼睛凝望着安怡欣。
安怡欣连忙凑过去,由高处帮她把雨给遮了,如此两人便更好互相望着对方了。
最后反倒是翟澜有些害羞了。
她绕了绕头发,轻声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就没忍住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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