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说着,老僧离席对着李长安郑重一拜。
“请道长为我除此孽障!”
……………………
老僧将李长安引进了大雄宝殿。
殿中开阔,木柱林立,却只在大殿尽头塑着一座顶着房梁的青铜佛。
佛陀低垂的眉目下,飞飞持剑而立。
他已换下了碧色长衫,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此刻眉眼冷厉,哪儿有刚才那副谦良温恭的模样。
李长安却是看得脑瓜子疼,他又不是傻子。
为我除此孽障?那老僧说得干净利落,他要真这么干,怕是走不出这间贼窝。
况且老僧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老一辈的他不服,年轻的又斗不过他”。他又是彰显威势,又是曲意奉承,这分明只想着让李长安揍自己儿子一顿得了,让他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绝了当大盗的心思。
大门在嘎吱声中逐渐合上。
殿中门户四闭。
只有透过厚厚窗纸的暗淡光线,从窗格中弥漫进来。佛像的祭坛前,一点油灯摇曳,照得佛陀笑得狰狞。
“飞……”
李长安正要先打个招呼,那飞飞却是话也不说,翻手拿出一个弹弓。
空中立刻响起一声尖啸。
李长安抬剑护住面门,只听到金铁交鸣,他手腕一顿,地砖上几声弹响,一颗浑圆的铁珠子落在他的脚边。
那飞飞昂起脖子,冷哼一声,又掏出一根钩绳,往房梁上一掷,手在绳上扯了三下,脚在立柱蹬了二次,便窜上房梁,躲在了黑漆漆的房顶上。
李长安仰头望着上方,殿内光线暗淡,飞飞又穿着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李长安知道飞飞一定在默默寻找他的破绽,等待出手时机。
他干脆站定在大殿中央,气定神闲,等着飞飞出手。
果然,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哪儿沉得住气。
耳边的尖啸再次响起。
李长安轻描淡写将射来的铁珠挑开,还没等这颗珠子落地,又是一颗铁珠飞袭而至。
尖啸连接响起。
昏暗的大殿中,李长安挥舞长剑,或挑或挡,只听见连续的“铿锵”声,偶尔溅起几点火光。
忽然,呼啸声停。
珠子滚落满堂。
“停了?”
李长安耳朵一动,轻微的破空声里,一颗珠子击向他的后脑。
他赶紧用了一个“苏秦背剑”,一声轻响后,却发现这颗珠子的撞击力道比之前小上许多。
他循着珠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在立柱上发现一个凹痕。
“弹射?”
一个警醒!李长安赶紧用剑一绕,冰冷的剑锋就贴着耳边划过,飞飞的剑刃斩在李长安的剑身上,拖出一串火光。
他已灵猫似的落在地上,继而无声无息往旁一滚,已到了李长安背后,挥剑削向李长安的小腿。
李长安脚下没动,只是反手握剑,向后一刺,剑尖正抵在飞飞的剑锷上。
飞飞蓄势已久的一击便被李长安这天马行空的一剑所截断。
他飞身退后,望了望李长安的剑,又看着自己的剑锷,满眼是不可置信。
李长安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来,笑道:“到此为止,怎么样?”
飞飞听了反倒作出恼怒的神色,一跺脚。
“臭道士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我是决计不会……哼!”
说着,他劈手把弹弓砸过来,李长安偏头躲过,而飞飞已趁机挺剑刺向他的咽喉。
李长安不避不挡,也是直挺挺一剑刺回去。
飞飞不过十六七岁,身子还没张开,用的剑也比李长安的短上一截。
他的剑尖没靠近李长安,李长安的剑尖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他不得不抽身退开,寻了个方位又不屈不挠地攻了上来。
接下来,飞飞的攻势猛烈如潮,但在李长安看来,还不如躲在房梁上射弹弓来的威胁大。两人一来一往,李长安权当是给他喂招,甚至还有点走神。
说实话,剑术也就那么回事儿,说得再玄乎,也逃不脱“快准狠”三字。如今的李长安,剑在手中便浑若一体。他所得变化之术,“通幽”让他身体强健灵活,“剑术”让他机敏迅捷,唯一欠缺的对战经验,也在这段时间与妖魔贼匪的恶斗中抹平。
天下间,单纯能在武艺上胜过他的,恐怕也没几个了人了。
至于一掌下来开山裂石?一剑挥来剑气纵横?不好意思,的确是有,不过那玩意儿通常叫法术。
尽管突然从一个普通人变成武林高手,但李长安深知没什么好得意。还是那句话,妖魔鬼怪又不会和你比武。
李长安神飞天外,却没见自己略有恍惚的神态,被飞飞完完全全给瞧在眼里。少年人自尊心强烈,最受不得人轻视,这飞飞又是个格外骄横的性子。当下被气得脖颈通红,双眼似要喷火,蒙着头恨恨一剑刺过来。
李长安没想太多,于是故技重施,仗着剑身长一些,回手就是一剑。
谁料,那飞飞却是一咬牙,只是稍稍扭动身子,避开要害,宁用血肉之躯往剑尖上撞,也不愿放弃这一剑。竟是要弄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哎?”
李长安的注意力这才集中起来。此时,两人距离极其接近,再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他没有惊慌,只是脚下一踹,几个珠子便被他踢到飞飞脚底,飞飞一脚踩上,顿时一个趔趄,手中剑也偏了势头,被李长安用剑贴住一绞,便脱手而出。
此时。
李长安手中长剑只消轻轻一吐,便能贯入飞飞的胸口,遂了老僧的“心愿”,但终究他还是留了手。电光火石间,他勉强移开了剑锋,但身体却来不及躲闪,只得让飞飞撞入他的怀中。
飞飞冲得很猛,撞上时,李长安已经鼓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冲击,却出呼意料的小。这飞飞似乎比一般少年更轻盈些。
李长安下意识看向怀中,有些诧异地发现飞飞虽然顶着一张粗糙的黄脸,但脖颈处的皮肤却是又白又嫩,与脸上皮肤差异明显。李长安只当他是风吹雨打给整残了,不以为意。
但这一番相斗之后,飞飞的领口已经有些松动,李长安不经意扫过去,猛地瞧见微微鼓起的胸口上裹着一层厚厚白布。
“没这么狗血吧!”
李长安心里咯噔一下,就要把飞飞从怀里抛出去。
“别动!”
飞飞立即喝道,手上不知何时有握上了一把弹弓,皮筋已经拉满,一颗铁珠蓄势待发。
“再动,我就给你换个眼珠子!”
说完,凶狠的神色顷刻变为欢喜。
“我赢了?”
李长安无奈点头,“你赢了。”
“我赢了!”
飞飞欢快地从李长安怀里跳下,走了几步,忽的站定,转过头来定定看着李长安,然后又背着手,雀跃着来回踱了几步,忽的又把手里的弹弓抛过来。
“道士,送给你了。”
飞飞哼着歌儿得意地出了大殿,李长安才低头看着手里的弹弓,镶金描银一看就是值钱货色。
“唉。”
旁边传来幽幽叹息,李长安侧眼瞧去,老僧抓着钩绳从大梁上吊下来,竟是从头到尾都躲在一边,看了个完整。这一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
“连道长都被那孽障用技给赚了,如此,再没有人能制止他了。”
闻言,李长安脸上难得露出点讥诮。
“这世道妖魔横行。”他若有若无看了老僧一眼,“多了区区一个飞贼,又算得了什么?”
掂了掂手里的弹弓,顺手就往老僧怀中抛了过去。
“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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