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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躺在地板上的肖司令像是刚缓过气息,干咳了三声。
阿宁和石头包括美芝,都知道这是肖司令在阻止美芝的谈话。但美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没理睬肖司令这个“老”公的信号,扶着肚子站起身,挪到阿宁近前,真诚平静地说:“小明,我知道你俩也是东奔西跑没着没落地瞎混,不如跟我们一起干吧!钱赚够了我们就收手,过安稳日子。怎么样?”
阿宁心里明白,美芝和自己一样都是留恋对方的。这种心有灵犀无需去证实,互通的那种感觉可以证明一切,外人无法懂得。他转回身,神情复杂地看着美芝充满爱怜的眼睛,皱着眉头说:“什么买卖?”
“我们设了一个局,在重庆租了一座大型的写字楼,挂上了三峡工程一期截流总指挥部的横幅,而且招了二十多个大学生和相关技术人员,目前已经疏通完关系开出了相关证明,并且已经向全国一千多家工程公司发出了竞标邀请函,半个月后召集竞标代表到重庆开招标会,到时候我们要向前来投标的公司收取一万元的资料费。除了我们几个,连招聘的大学生和技术人员都当真事儿干着呢!到时候光资料费也得收它个千八百万的。不过,最后没人会中标的。哪个工程公司也不会为了万八千块钱的资料费去报案的,你说这买卖怎么样?”
美芝说完微笑着等待阿宁的回应。
阿宁被美芝新颖的“高招”吸引住了,他从内心深处感叹这伙骗子的高智商,多根神经都动摇了。刚想坐下来慢慢谈,突然瞥见肖司令和他儿子那四只极不情愿的眼睛里射出来“仇恨”的光芒。他的心忽悠一下柔软起来,顿时明白了美芝对自己的好意,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了美芝这样做将意味着什么。她为了能让肖司令父子就范,一股脑地将整个骗局当着自己和石头的面合盘托出,就是为了让肖司令父子没有退路,不带上自己和石头的话,这个计划就有泄密的危险。带上自己和石头她又为了什么呢?
阿宁不愿意往下细想了,如果继续与美芝发生纠葛,她这个女人的下场只有悲惨,绝对不会幸福的!肖司令能容忍自己的少妻与别人藕断丝连吗?美芝在自己和肖司令中间将如何周旋呢?算了,如果她告诉自己的身世是真的话,那么这个女人太苦了,自己既然不能给她幸福,那么也就不要再让她痛苦啦!
阿宁看了看美芝隆起的大肚子,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但是自己能带着一个怀了别人骨肉的女人亡命天涯吗?就算美芝和肖司令离婚,她能打掉即将临盆的孩子吗?再者,美芝委身于年过六旬的肖司令,纯粹是为了报答他对她的大恩。如果自己现在迎合美芝的心意带她走的话,那岂不是陷美芝于不义?
二十岁的阿宁在这一瞬间考虑的问题于他的年龄来说,真可谓赶鸭子上架,太难为他了。他没敢看美芝的眼睛,又刻意瞅了瞅她那孕育着别人骨血的肚子,低着头说:“算了吧,这个买卖你们自己干吧!别忘了一个月后给我准备二十万块钱就得了!对了,你们放心,所谓盗亦有道,你们刚刚的计划我俩不会说出去的。”
话音一落,阿宁推了一下站在他前面的石头,两个小伙子一前一后快速离开了这座让人欢喜让人忧的二层小楼。阿宁没有回头,他知道,也许背后一直有美芝追望的、不舍的目光……
半年后,阿宁在报纸上看到过她们这个诈骗团伙在新疆落网的消息,美芝和肖司令父子都判的是死刑。阿宁心中颇为美芝多桀的命运而感伤,何况她还是与自己的人生并过轨的有缘人。只是经历了无数坎坷之后,他参悟了人生无常的道理,所以早已自我开释了。是啊,人世间就是这样充满了未知,充满了悲欢离合。当一个平安幸福的人品读一个悲惨故事的时候,他在庆幸自己幸运的同时,也会为那个悲剧的主人公难过。但是,世事的多变从来就不是人们所能驾驭的,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一世都顺风顺水,谁敢保证下一秒的自己不会沦为悲剧的主角呢?
两个小伙子拎着四十万元巨款到街上打了台出租车,直接回到了下榻的招待所。一进屋石头就忍不住地问:“老大,他们现在干的这个买卖多牛掰啊!咱为啥不跟着干呢?”
阿宁平静地瞅了他一眼,微皱眉头,“石头,你咋吃一百个豆没豆腥味儿呢?这些人都是江湖巨骗,他们干的任何一笔买卖,一旦出事都够在监狱待一辈子的。你以为咱俩这脑袋能算计过人家吗?没准这次和上次一样,最后又得把咱俩抛出去当炮灰。几百万上千万的金钱是很吸引人,但是有命挣咱也得有命花啊!今天既然让咱哥俩幸运地碰到他们了,能拿这四十万回来就是祖坟冒青烟,烧了八辈子高香了!你信不信,不出两天,他们这个家又是人去楼空。你信不信?”阿宁说完坚定地看着石头。
石头张着的大嘴咧了咧,刚刚老大的一番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聪明机智的好哥们儿,否则,以自己这灌了铅的脑子在江湖上混,迟早得让人当傻子卖了!想明白了这一点,他自嘲地“嘿嘿”笑了起来……
阿宁的心情并未因这四十万元的天外横财而高兴多少,这笔钱无非是抵消了一部分情感创伤带给自己的失落。他手插裤兜伫立在窗前,对面的街道和商铺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刚刚跟石头说的话并不完全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其实他宁愿相信美芝对自己的好意出于真心。不过,当一个人经历过崎岖尖锐的凶险之后,就会对所有事物都保持谨慎的态度,从而也学会了最高效地运用自己的大脑……
站了一会儿,阿宁回身果断地说:“石头,收拾东西,咱俩撤!”
“去哪儿?”
“回东北。”
“啥?”石头有些惊讶。
“对,回东北,报仇去。”阿宁深沉地看着愣头愣脑的石头。
“呃……现在就走啊?”石头还是没太弄明白阿宁为啥会突然有了回东北报仇的想法。
阿宁拍了拍石头宽厚的肩膀,平静地说:“石头,现在咱俩手上有五十多万现金,滨海的房子委托白海帮咱卖了也能值个十七八万,这些钱足够咱俩回东北把事儿摆平了。咱俩这样在外漂着终究不是办法,还得回到生咱养咱的地方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那样才是长久之计。否则亲人们一直吃睡不香地挂念咱们,对不对?”
石头被阿宁的一番话说到了痛处,他脸上那种被四十万巨款激起的兴奋不见了,换作了无人可以逃避的乡愁。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嗯,老大,我听你的,我也想我大姑了!”
“好,收拾东西,把所有现金分成两个包装好。一会儿咱俩先去买两部最新款的手机,我再给雅茹和小十八的姐姐买点礼物,顺便给娄亮也买点啥。家里人就不用买东西了,这么远的路也不方便拿。”
阿宁说完和石头一起开始收拾东西。退完房之后,两人每人拎了一个装满现金的皮包去了一家大型商城。阿宁左挑右选,给雅茹买了一条一万多元的白金项链,给小十八姐姐买了一块七千多元的女士浪琴手表,给娄亮买了一个五千多元的“都彭”打火机。
买完东西,两个小伙子打了台出租车,几经打听,找到一个空车配货站。一番沟通之后,两人坐上了一辆从广州到滨城送货的“东风”大货车。
之所以选择以这种方式回东北,是因为阿宁想到自己和石头使用的都是假身份证,又随身携带着大笔现金,坐火车和飞机都有一定的风险。货车上虽然不是很舒服,睡觉又得轮班,但是相对安全得多。在风险与劳累并存时,劳累自然是首选。
前后在路上奔波了六天,大货车终于抵达了与滨城相距二十公里的一个小县城。阿宁豪爽地给两个货车司机扔下了一千块钱,带着石头在公路口下了货车,然后打了台拉脚的三轮车进入了这个与故乡近在咫尺的小县城。
北方的三月并不是春暖花开,寒风依然刺骨。这个地区的冬天总是留下一个令人讨厌的大尾巴。路旁的积雪像人类的仇怨一样,踩上去嘎嘎作响。阿宁和石头在货车进入东北地界之前就换下了西装,套上了皮夹克。他俩到县城先买了些保暖内衣,然后到一家浴池痛快地洗了个澡,又里里外外换上了冬季的装束,这才精神抖擞地来到一家本地特色的餐馆吃饭。可算闻到了家乡的味道,俩小子点了个正宗的“杀猪菜”,又点了个“德莫利鱼”,每人一大碗松软喷香的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浓浓的乡情在这个小县城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吃完饭,两个时髦又干练的小伙子打了辆“拉达”出租车,直接干回了滨城。进城后,阿宁让出租车停在了一家专卖通讯设备的商店门前,他下去办了两张手机卡,和石头每人一张插在从广州买的新型手机里。然后又坐着这台车悄悄来到了松花江边,让出租车停在了江畔“防洪纪念塔”广场边上。
石头不知道阿宁要干什么,他背着出租车司机,小声问:“老大,为啥停在这儿?”
“等人。”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广场上溜冰的人群。
这时,年轻的出租车司机说话了:“我说两位,如果等的时间长的话,你俩就换台本市的车吧,我还得回家呢。”
阿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从皮夹克内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操作台上,沉稳地说:“师傅,亏不了你,一会儿我俩接个人还坐你的车赶路。”
司机看着这笔超出车费一倍有余的钞票换成了笑脸:“那行,一会儿还去哪儿啊?”
“江城。”阿宁不动声色地说。
“那太远了,你俩给多少钱啊?”
“你要多少?”
“少了五百不去。”
“一槽。”阿宁轻松地将车价涨了一倍。
司机一听愣了:“哥们儿,不是开玩笑吧?”
“现在就给你钱。”阿宁说完又从皮夹克里拽出一千块钱扔给司机。
辛苦钱赚得都不容易,年轻的司机一看这两个乘客如此豪爽,心气高涨,笑呵呵地说:“我下车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晚上不回去了。呵呵。对了,到江城我请你俩吃饭,否则多收了这么些钱还怪不好意思的。呵呵。”说完拔下了车钥匙,下车打电话去了。
司机刚走,阿宁就看到了自己要等的人。他对石头说:“你看见那俩领孩子滑冰的叔叔阿姨了吗?”
“噢,穿蓝色羽绒服的那俩人吧?看见啦!”石头伸脖子向外瞅。
“你下车把他俩招呼过来。”
“嗯。”石头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等石头把两位五十多岁的叔叔阿姨带过来,阿宁迅速闪出车门,眼里含着泪花:“妈!爸!”喊完之后又摸了摸小女孩戴着绒帽的小脑袋。
父母一下愣住了,看着将近一年未见面,已经成为逃犯的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这对中年夫妻几乎是同时伸出了蕴满亲情的手去抓儿子。妈妈的眼泪立马滚了下来,伸手摸着儿子乌黑的短发,又摸了摸皮夹克领口里面雪白的羊毛衫,然后泣不成声地给儿子掖了掖很时髦的白色短围脖,不知说什么好。
父亲忍着泪水,憋着嘴照儿子宽厚结实了许多的*脯拍了两下,哽噎着说:“臭小子,你就作吧!”
阿宁抹了一下沮在眼眶里的泪水,坚定地说:“妈,爸,别担心,您儿子有能力处理好一切。这个拿回去,我会平平安安活着的。这是我手机号,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否则千万别打。我走了,您二老保重!告诉姐姐一家,我很好,不用挂念。”
说完,阿宁蹲下身亲了亲可爱的小外甥女,把事先分装了二十万元现金的黑色塑料袋和事先写好手机号的纸条一起塞到父亲手里。然后冲石头一扭脸,两个小伙子同时钻进车里。
母亲还要说些什么,这时,打完电话回来的出租车司机小跑着拉开了车门。沉稳的父亲透过车窗又深望了一眼不省心的儿子,拉着母亲和小外甥女转身朝广场走去。
在母亲又回头不舍地看儿子的时候,出租车启动了,阿宁隐约听见三岁的小外甥女大声喊:“姥姥,刚刚那个叔叔是不是小舅呀?”
阿宁抿着嘴笑了。
出租车开到了道外区的老街坊,石头拎起事先准备好的装有二十万现金的黑色塑料袋像头豹子一样冲上摇摇发颤的外置木楼梯。一分钟不到,他又冲了下来。这时,二楼的一扇木门被推开,一个和阿宁母亲年岁差不多的妇女大声喊:“虎侄儿啊!你可稳当的呀!大姑天天担心你呀!唉!”
石头往出租车里钻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把他拉扯**的大姑,使劲摆了摆手。
阿宁皱着眉头瞪了一眼石头,碍于司机在,他只能用眼神训斥这个鲁莽的愣爹。虽然脱逃至今已经快一年过去了,追捕队不会像脱逃之初那样盯紧逃犯的家属,但是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让周围邻居都知道逃犯回来过呀!如果这个消息传到警方耳朵里的话,那么,形势又会紧张起来,甚至会连累家人。
石头对阿宁眼神的责怪低头认错,出租车迎着阳春白雪的暮色,像一只充了电的盖虫一样奔着江城方向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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