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安幸福的未来。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要以给施慧留有希望为目的。
第五天上午,阿宁刚冲完凉水澡,就听见民警在门口喊:“张宁,提审。”
“办案人来啦!”天津人放下手中的书,对正在擦身子的阿宁说。
阿宁赶紧穿好衣服,套上马甲,站在门口等待民警开门。
这位民警就是当晚送阿宁入监的那个中年人,他给阿宁戴上手铐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快走了,押解的到了。”
“几个人?”阿宁回头问。
“三个,都一脸凶相。”
“呵呵,不吃人就行。”阿宁开了句玩笑。
“你们东北那里的警察蛮凶哟!”民警眼露同情。
“嗯,我们那儿刚解放,呵呵。”阿宁自嘲。
提审室跟律师会见室是通用的,只是这次换了不同的房间。
阿宁刚被带到门口,提审室的门打开了,从嫌疑人入口出来一个双鬓光秃、络腮胡须刮不干净的大汉,年近五十,额头渗着酒精过度的油光,一双泛着红血丝的金鱼眼充满敌意地瞪着阿宁。棕色t恤衫的领口敞开着,露出几根弯曲细长的胸毛。
阿宁瞥了他一眼,用不屑的表情无声地对抗着他的敌视。
“就你呀?”大汉拿出流氓的口气。
“是我。”阿宁无所畏惧地说完,瞟了他一眼,然后扫向另外两个人。
“坐在铁椅子上!”一个戴眼镜的人厉声喝道,另一个小瘦子站在门边。
哼!这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啊!阿宁对他们这种小把戏嗤之以鼻,脸上平静得令人不解。
看阿宁的表情从容淡定地坐在铁椅子上,而且对自己的态度蛮不在乎,戴眼镜的男人有些不顺气,但他似乎很有“对敌”经验,见阿宁不吃硬,他调整了一下战略,拿着平稳的腔调说:“张宁,我们是滨城市公安局案件科的侦察员,我是你的办案人,周继鄂。从此以后,就是咱俩打交道了。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走。”
“凭什么网上追捕我?”阿宁单刀直入。
“哼!我们掌握你涉嫌诈骗的证据,咱们现在不做笔录,回去再说。今天就是见见面,有你解释的机会。”周继鄂说完,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近视镜,一脸的正色。
“抓错人怎么办?”阿宁眼光犀利,比警察底气都足。
“看来你真是个老江湖,张宁,你放心,对付你这种人,我们警方的工作很扎实。你就死了侥幸逃脱的这条心吧!如果抓错了你,政府是有赔偿标准的。呵呵……”
“哼!公安局也不是你家开的,你说我有罪就有罪啊!”阿宁相当硬气。
周继鄂嘲讽地轻轻摇了摇头,揶揄地说:“呵呵,好,我说了是不算,咱们还得拿证据说话。再者,你有没有罪,那要看法官怎么说。”
“哼哼,那是,我有没有罪你说了不算。”阿宁轻蔑了他一眼。
门边一直没说话的小瘦子很会见风使舵,他一看阿宁不是能吓唬住的人,打着圆场说:“张宁,你说的没错,你是否有罪不是我们说了算,到时候看法官怎么判吧!我们是办案的民警,对你审讯是执行公务,这是我们的工作,希望你配合。”
“没关系,你们押我回去是打官司,又不是回去就地正法,咋咋呼呼地吓唬谁呢?法治时代,你以为是万恶的旧社会啊?靠!”阿宁反客为主地用坚硬的态度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周继鄂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说:“好,张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研究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出来进去的你也是个熟客,真人面前咱也不说假话,跟你也不绕圈子了。我们今天还有些工作要做,你回去好好考虑和李坤之间的问题,明天我们路上聊,好不好?”
“这就对了,好好谈问题我配合,如果想整些没用的,脱了警服你们还真不是那样的。都是滨城人,谁也没抱谁家孩子下井。就算我真有罪,你也讲点人道,死不了的话,我好报答报答你。”阿宁硬话软说,文绉绉地扔了颗雷。
可是,警察在犯罪分子面前历来都是完胜而归,岂能吃阿宁这一套。络腮胡子大汉瞪着金鱼眼冷冷地说:“咋的,看守所都呆好几天了,还觉得自己是个手呢?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啥事没有,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啥意思?你吹胡子瞪眼的能吃人呐!意思你比我手儿大呗?告诉你,别跟我装犊子,是那样的你打我一顿,看我能不能扒了你的皮!”阿宁铿锵有力地叫嚣起来。
“哎呀我靠!你等着,等回滨城再说,看看咱俩谁手儿大?”络腮胡子往阿宁跟前跨了两步,手指差点戳到阿宁鼻尖上。
“来来来,你动弹我一下,瞅你那狗样儿!靠你妈的!”阿宁向前挺了挺脑袋,铁椅子的横称束缚着他的下半身。
“算了老王!人家张宁确实是个手儿,比咱牛掰,咱们就是个臭当差的,每年挣的工资还不如他一顿饭钱呢!算了算了!”小瘦子又来不腥不淡地打圆场。
被称作老王的大汉到底是位有一定经验的老警察,再怎么气愤也没忘记人民警察行为守则的规定。他无奈地又指了指阿宁,咬牙瞪眼地说:“好!张宁,跟我叫板是不是?告诉你,是好政策救了你,否则我今天非得让你认识认识我不可!哼!”
“靠,瞅你那地摊货的衬衫和那块假表,还他妈认识你?你想认识我,都得看我有没有工夫!”阿宁借着这个机会想故意激怒警察,一旦他们敢动手打自己,那就有文章可做了!
可是,阿宁的如意算盘没有成功。既然滨城公安局的领导能派出这三位跨越半个中国来押解他,肯定不是盲目用人的,定然是小鸡不撒*,各有各的道。
见阿宁如此嚣张,三位侦察员互望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也看出了这位“顽匪”的用意。他们立马黑脸、白脸、红脸齐上阵,络腮胡子老王怒目发威,小瘦子里外打着圆场,周继鄂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
斗了几句嘴之后,小瘦子按响门铃,值班民警过来带走阿宁。三位便衣警察悻悻离去。
回监舍的路上,阿宁一扫刚刚流氓气焰,紧皱眉头,大脑以两百迈的时速运转开来,连民警的问话都没听见。
“我问你呢,哪天走呀?”中年民警又问了一遍。
阿宁愣了一下神,随即回答:“噢,明天,明天走。”
“他们好凶呀!我们在值班室都听见你们吵架啦!”
“呵呵,我们东北一年有六个月冰天雪地,四个月的寒霜覆盖,两个月的夏天又热得要死,人能有好脾气吗?呵呵。”
“唉!回东北后,他们会不会收拾你呀?”民警担忧地问。
“嗨!他们也不傻,都啥世道了,动弹我一下试试,看我不告到北京去,呵呵。”阿宁得意地笑了笑。
回到监舍,阿宁往铺上一躺,眼望头顶的大吊扇,缜密地分析着形势,忽略了监舍里南腔北调的嗡嗡声……
目前已经百分百确定了自己的分析,是李坤局长出事了,但自己怎么能涉嫌诈骗呢?阿宁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刚吃过早饭,民警就喊他收拾个人物品准备启程。
这回,阿宁可是典型的轻手轻脚,一套深色运动装、一双拖鞋,以前怎么着也要夹个包,现在,配重的只有一副铮亮的手铐了。
民警将他带到看守所的办公室,周继鄂、老王、小瘦子都站在门口,蓄势以待。
“检查一下你的个人物品,如果没有缺失,在这签字。”周继鄂指了一下办公桌上密封的塑料袋,推了推桌角上的物品扣押清单。
昨天初次照面之后,三位侦察员了解了阿宁的禀性。他们都知道这种人智商奇高,性格刚烈,而且胆大心细,又具备一定的反侦察和反改造经验,是个难缠的家伙。对待他,必须小心谨慎,决不能给他半点可趁之机,否则,肯定会出现麻烦。
故此,三位经验丰富的侦察员调整了方略。对他,只能稳扎稳打地智取,不能虚张声势地豪夺。
阿宁向前迈了两步,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扒拉几下塑料口袋,现金、银行卡、手表、两部手机,还有自己的那双运动鞋都在。他的手指轻按了一下小手机的屏幕,金婵发来的信息都被堵塞在这个小荧屏里,火辣、绵长的文字像被打掉的孩子,胎死腹中。
他的这个动作没有逃脱三位侦察员的眼睛,周继鄂眼神一闪,绷着脸说:“如果东西对的话,在这上面签字,我们好上路。”说完指了一下扣押单签名的地方。
阿宁面无表情,他无心计较这些已经失去意义的身外之物。漠然地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张宁”二字。
办完了交接手续,周继鄂平淡地看着阿宁说:“你的两部手机现在我就正常开机,这是侦察的必要。另外,有个问题想和你沟通一下。”
“说。”阿宁站得笔直,脸上依旧漠然。这种成竹在胸的气势难免给押解人员带来心理负担。
“我们请示领导了,为了确保安全把你押解回滨城,我们准备了两套方案。一是把你的双腿打上夹板,用胶带粘牢,这样你的腿回不了弯儿,没办法脱逃。二是用脚镣铐住你的双脚,你选哪个?”周继鄂说完,平静地与阿宁对视,那种拥有主动权的眼神自信而坚定。
阿宁撇着嘴轻蔑一笑:“哼!落到你们手里我还有选择权吗?最好能像包粽子一样把我捆上,否则真不安全。”阿宁毫不畏缩的眼神在三位侦察员脸上轻松一掠,根本没把二选一的方案纳入候选之列。
“诶,张宁不是没长脑子的人,人家心里有底,回滨城是打官司又不是上刑场,放人家都不一定走,还得要求局里还人家个清白呢!呵呵,都是家乡人,周科长,我说句话,咱们不缠腿也不挂镣,就戴上背铐回滨城,给个面子。”小瘦子说完,踮着脚凑到阿宁耳边,小声说:“我和瞎老五是哥们儿,昨晚我俩还通电话来着。”说完他面向阿宁挤了挤眼睛。
小瘦子提到的瞎老五是阿宁十几年的朋友了,在滨城也是“片长”级别的人物。但此时小瘦子在阿宁面前提他的名字,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真正的朋友,只能说明警方对阿宁的社会关系做过详细的调查,此刻打出人情牌用以缓解紧张的气氛而已。
这种粗浅的套路,只能博得阿宁更轻蔑的一笑。笑罢,他很配合小瘦子,故作惊讶地说:“哎呀!你是五哥的朋友啊?我靠!那咱俩得喝点啊!唉!真不巧!”阿宁造作地晃了晃手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唉!别说了兄弟,我姓焦,理解理解哥哥吧!我和老王只负责本次押解,回到滨城,只要不违反纪律,有事你吱声。呵呵。”小瘦子说完,为表亲密,伸手拍了拍阿宁的肩膀。
阿宁心里一乐,知道他们玩这套路子只是为了确保本次押解途中万无一失,稳定自己而已。缠腿也好,挂脚镣也罢,对于几千公里的押解路程来说,都是极其不方便的。
果然不出阿宁所料,周继鄂就坡下驴,略表吃惊地看着小瘦子说:“噢,原来你们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啊!嗨!不早说呢!那还扯些没用的干啥,看朋友面子张宁也不能给咱们添堵。这样吧!就带背铐得了,你说呢王队长?”
老王也做出吃惊的表情,拍了一下小瘦子的肩膀,揶揄着说:“靠,焦主任,你这是违反纪律啊!早知道你和嫌疑人有这层关系,业务再过硬也不能派你来押解啊!”
小瘦子讪笑了一下,近似于讨好地冲两位同事说:“嗨!这不是昨晚打电话才偶然知道瞎老五和张宁是好哥们儿嘛!你俩可得替我保密呀!万一被局长知道了,非挨批不可!呵呵。”
小瘦子说完,亲自打开阿宁的一只手铐,然后轻轻地将阿宁的双手背到后面,再把手铐戴上。一边刹紧铐牙一边假意询问:“怎么样?紧不紧?勒不勒得慌?”
阿宁也见好就收,既然大家都在表演,自己何必非要撕掉人家的面具呢?况且自己处于劣势,弄生分了对自己又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他只在小瘦子狠刹铐牙的时候假装吃痛,要求松一些而已,脸上挂着的都是宁可受天大委屈,也不给朋友添麻烦的豪侠大义。
背铐带完了,老王和周继鄂对阿宁身上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当确定啥也没有时,小瘦子假惺惺地说:“嗨!搜啥呀!儿童团脱裤子,鸟毛都不会有的。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张宁要是藏东西了,肯定会拿出来的,是不是?”
阿宁附和:“唉,焦哥,有没有的,还是搜一搜比较好,咱俩倒是没说的,可是人家二位不放心呐!呵呵。”
异地押解可不是一般的任务,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和挑战性,公安局的领导肯定会派出精兵强将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阿宁的大脑迅速对这三名押解人员作出判断,周继鄂是本案的主办案人,肯定是审讯业务精湛;老王五大三粗,应该格斗技巧突出;小瘦子老焦应该也在某些方面出类拔萃,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不过,单就他左右逢源那一套而言,领导派他此番前来就是英明之举。
法制是从人权上体现出来的。顾名思义,犯罪嫌疑人指的是有犯罪嫌疑的人,但在法院审判之前,还不能确定其有罪。故此,嫌疑人不等于犯人。大凡押解任务的途中乘坐的大都是大众交通工具,出入的也是公共场合,如果嫌疑人镣铐加身,不但侵犯人权,而且还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所以,阿宁的背铐也没有明晃晃地暴露在公共视野内,而是肩上挎了两个大包,挡住了倒剪双手的戒具。
事后才知道,两个大包里装的都是衣服,是这三个执行押解任务的侦察员趁着来一趟南方的机会,给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买了整整两大包假牌子,都是一比一的高仿。
阿宁倒背双手,肩膀十字花式斜背两个大包,穿着拖鞋,被老王和周继鄂抓着左右胳膊,随着小瘦子一路出了看守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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