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过关的游客不多,阿宁轻轻松松通过澳门关闸,随着稀稀落落的人流,来到了仅开放了五条通道的珠海关闸。
每条通道里排队的人都不多,阿宁轻快着脚步,进入了第三条通道。以往要磨蹭几十分钟的栅栏里空空荡荡,临近签证亭,他停住脚步,前面还有五个人。
大家都事先准备好护照或港澳通行证,拿在手里焦急地左顾右盼,脚下迈不开步也不闲着,或轻碾、或磨蹭,每通过一个人,用时不过一分钟。
一回身,阿宁后面的通道里又进来几个人,他面前的妇女已经将证件递给了签证官,扬脸的同时,她捋了捋长发。
这时,阿宁往空荡荡的大厅出口一望,韩小姐、萌萌还有小童,就站在行包检测机旁边。三个人也同时望见了他,都微笑着向他招手,脸上的笑容是亲人般的。
他也微笑着挥了挥手,扬了扬手中的护照。待前面的妇女从窗口接过证件转身时,他向前跨了一步,迈过白线,站在正对着签证官的玻璃墙外,将护照推入小窗口的凹槽。
签证官是个中年男人,看样子从警生涯不短,一副威严认真的面孔。他伸手从凹槽里拿起阿宁的护照,翻开首先看了一眼照片,然后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阿宁,确认照片和本人无误后,在扫描机上麻利一刷……
阿宁频繁出入关闸,国内国外的签证了许多次,对签证的程序十分熟悉。正常情况下,照片和本人一致,证件不超期,无违规,下一步是压上钢印,然后就放行了。可是这个签证官在扫描机上扫过护照后,细看了几眼电脑,既没压钢印,也没放行,而是拿起护照很自然地翻页查看起来。
阿宁纳闷,但没多想,向十几米外迎接自己的三个人安慰式地笑了一下,意思是不要着急,可能是证件有不清晰的地方,很快就会通过。
突然,迎面过来几名身材魁梧的警察,呈半包围态势逼住他。其中一个警察以相当礼貌的口吻说:“请问先生,您带身份证了吗?”
阿宁心里咯噔一下,以多年的江湖经验,这是来者不善啊!但他丝毫没慌乱,沉着应对:“有护照还用得着身份证吗?”
开口的警察已经作出了请的手势:“您的护照有点小问题,请配合我们工作,这边请。”
阿宁紧皱眉头,大脑随即做出反应,原来签证官刚刚认真查看护照是假,实则脚下已经踩了报警器,这才招来执勤的民警才将自己包围。
难道是“金婵脱壳”计划败露了,对方采取了措施,走官方路线扣住了自己?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
或者……或者是帮石头复仇的案子露了马脚?再或者是云娜的事……
以上推测都在电光石火之间。看阿宁不解地紧皱眉头,脚下没有迈动步子,几个警察做出了擒拿的准备,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了战斗状态。
“先生,请配合我们工作。”还是那个警察开口。
现在情况不明,而且自己正处在警戒中心,任何反抗都是以*击石,没用的。别无选择,阿宁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在警察们的裹挟下,也在韩小姐等三人慌乱不解的注视中,向不远处的滞留区走去。
来到了滞留区,领头的警察掏出门卡,刷开齐胸高的栅栏门,将阿宁带到有几个人并排而坐的椅子旁,礼貌的口气不见了,威严地说:“坐在这里,不要乱动。”
听这口气,阿宁顿时明白,完了!十有**自己是沦陷了!
蓦地,他的灵魂深处像颓然垮塌了一座冰山,顿觉心里有一股苦水冒了出来,我靠他妈呀!这下全完了吗!完了……
在紧张思索被扣留的原因的同时,他首先确认了一点,不管哪件案子犯了,自己的沦陷已成既定事实,比板上钉钉都瓷实。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毒怨起来,心中的景物犹如被刮落的鳞甲,一片一片坠落,爱情、友情、事业、尊严、自由、生命,一件一件从自己身上跑掉,速度相当快,跑得足够遥远之后,一件一件地坠向虚无……
但他的表面镇定依然,像当初的倒驴不倒架一样,既然已经被推上了战场,搏斗是必然的事,搏斗需要冷静。
果然,领头的警察刚转身,就有两名身穿作训服的特警战士坐在了他的两侧,脸上冷得像雕塑一般。
滞留区也跟签证通道类似,是用钢管栅栏围起的空间,只是比签证通道略宽了一些。签证亭改做了执勤平台,有几名男女民警在电脑前忙碌着。
领头警察对栅栏门口的民警说:“里面那个是网逃人员。”
守门民警带着敌意瞥了阿宁一眼,冲领头警察点了点头。
这句话阿宁听得十分真切,自己的推测成了现实,心里忽悠一下,七天前自己还出关来着,哪件事案发了?怎么这么快?就在几天之间!
他脑子里飞速地过着筛子,到底是哪件事情呢?违法的事做多了真不好,一旦被捕,还得赶紧揣测原因,怕应对错了更加祸上加祸。
阿宁正发动所有脑细胞做着排除法,手机响了,他没管左右特警战士的态度,掏出手机马上接听:“喂。”
“张大哥,什么事情?”是韩小姐焦急的声音。
“我被扣了……”
刚说到这儿,手机被奔过来的领头警察一把抢去,严肃地冲他说:“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你打电话。如果你身上还有通讯设备,请你交出来。”说完用责怪的眼神批评两位年轻特警。
两名特警急忙站起身做出要搜身的架势。
阿宁出奇地沉稳,他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从容地掏出那部与金婵单线联系的小手机交给警察,平静地问,“能让我看看我被追捕的文件吗?”
“可以,请稍等。”领头警察从另外一位民警手上接过手铐。
阿宁没有动,两名年轻的特警战士每人按住他一只胳膊,站在原地。
领头警察走到执勤台前与执勤民警说了两句话,然后看着电脑屏幕,调弄几下,冲特警战士一招手,阿宁被带到了电脑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他的彩色照片和几段文字,文字的前一段是阿宁的个人信息,中间一段内容是说阿宁涉嫌诈骗,b级网上通缉。最后一段文字是办案单位和办案人的联系方式。
如果不看这段内容,阿宁的思索会集中在金婵、石头、云娜这几件事上,看过网上通缉的案由之后,他如坠雾里,彻底蒙了……
诈骗?哪件案子跟诈骗有关系?金婵的事情涉及不到违法、跟石头做的是杀人、跟云娜做的是绑架和预谋盗窃。哪件事情能跟诈骗扯上关系呢?
阿宁正在绞尽脑汁地盘算,领头警察从一位女民警手中接过一张打印纸,看了一眼后递到他面前:“张宁先生,请在上面签字。”
阿宁接过一看,是一张拘押单。内容大致是他涉嫌诈骗,被网络通缉,暂时羁押于珠海看守所,十五日内滨城公安局将其解回。
阿宁犹豫了一会儿,紧皱眉头,即愤懑又不解地问:“警官,能否问一下,我到底涉嫌哪起诈骗犯罪?”
领头警察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以秉公执法的认真态度说:“对不起,具体案由我们无权知道,我们只负责将你扣押。办案单位来押解时你就都了解了,请你配合。”
阿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诈骗这个罪名让他抓不着头绪,犹如狠拳击打空气,无从着力。无奈,他只能听从指令,在拘押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了字,拘押程序正式开始。他倒背双手,先被戴上了并不陌生的手铐,然后被几名警察和特警战士押往拱北口岸的警务室。
在拐出滞留区时,他一转头,正好看见韩小姐、萌萌还有小童三人被民警拦在警戒线外,他们正焦急且惊慌地向这一行人张望。
阿宁眼神复杂地与三人擦肩而过,内心卷起狂澜……
警察们怕有意外发生,严令阿宁不许回头,不许跟任何人说话。
这种无助的被迫感在阿宁心头又一次故地重游,他只觉得嗓子眼发甜,似乎有一口憋在心脏里的鲜血要喷涌而出。
警务室在入境大厅的最里端,由几间办公室和几间拘留室组成。
阿宁被带到了其中一间拘留室,铐在了一张铁床的床栏上。领头的警察为他端来了一纸杯温水,态度和蔼了许多:“张宁先生,希望你理解我们的工作性质,你具体涉嫌什么案件、是否有罪,都不是我们能够向你说明的,这要等办案单位来人才能知道。我们海关只负责将你拘押,这是我们的职责,希望你配合。”说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阿宁对面。
阿宁满脸的冤屈,激动地大声说:“办案单位什么时候来人?你能不能联系到办案人?我要亲口问问他,凭什么对我发布通缉令?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涉嫌诈骗?我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如果发生什么不测,谁负这个责任?”
领头警察站了起来,温和地说:“张宁先生,在送你去看守所之前,我们的警务医生会对你进行几项身体检查,如果你不符合拘押条件,我们会通知你的办案单位进行协商的。”
一听这话,阿宁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更加激动地大声说:“我真的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严重高血压。请你现在就联系我的办案人,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如果我死在这儿,他们能不能负起责任?甚至,无故拘押我,耽误了公司签合同,他们能不能赔偿得起?”
这番大喊像连珠炮一样在拘留室里轰炸开,听见喊声,连男带女又进来三个警察,其中一个年约五十开外的领导模样的警察沉着一张不怒而威的脸,看了阿宁几眼之后,对领头警察说:“小孔,联系他的办案单位,听听对方的意见。另外,马上让医务过来,对他例行体检。”
“是。”领头警察先对那位女警耳语了几句,女警开始打电话叫医务,然后他掏出手机拨号……
他是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听电话的,而且关严了房门,具体说了什么,阿宁没有听到。其他几位警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阿宁,仿佛面对的是阶级敌人。
阿宁毫不躲闪地与那位年长的领导对视,彼此眼神中的审视和较量噼啪作响。这时,那名女警的手机响了,她说了句:“进来吧,三号拘留室。”
敲门声响起,进来两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都是女性,白大褂里穿着警服。
阿宁很配合,经过测心电、量血压之后,一名医务人员面无表情地从仪器上扯下心电图,另一名医务人员将血压记录表也做好,一同交给年长的领导。
老领导扫了一眼体检数据,向两名医务人员点了点头,医务人员退出房间。
老领导还是没说话,继续在阿宁深潭一样的眼睛里激烈地扫描……
不一会儿,领头警察打完电话回来,向老领导点了一下头,郑重地向阿宁宣布:“张宁先生,你的办案人交待了,他说你是一名几进几出的惯犯,让我们不要轻信你的说辞,一切按程序办理,出现后果他们会负全责,我这里有录音。”
阿宁当即反驳:“什么?出现后果他们负全责?法律是他家定的啊!你们敢保证这些医疗仪器就百分之百准确吗?告诉你们,我的心脏病很罕见,一般仪器是检测不出来的!平常不会复发,一旦遭遇重大变故,说死就死!现在我就觉得心口堵得慌,我要跟家人通电话,交待后事!”
阿宁语速极快,字字珠玑。
众民警相互对望,脸上的无可奈何一闪即没。这时,沉着的老领导说话了:“张先生,我们口岸几乎每天都会拘押网逃人员,各色人等都见过。看得出你不是个小角色,是个聪明人。有没有罪是法官判定的,你现在只是犯罪嫌疑人,面临的是打官司。我们海关只是奉命拘押你,其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希望你集中精力考虑一下怎么与办案单位、公诉机关对簿公堂,不要做一些得不偿失的蠢举。相信你是懂法的,法律规定,在押嫌疑人自伤自残,后果自负。几天后就回滨城了,想想你该做的吧!”
老领导说完,威严之中带着几分对智者的忠告。又深看了阿宁几眼之后,他扭头说:“小孔,把他的东西封存好,组织警力,押送看守所。”说完转身走出拘留室。
领头警察当着阿宁的面,先将他的大小两部电话全部关机,摘下他的腕表,然后从他身上搜出现金和银行卡。清点记录之后,整理好扣押物品清单,让阿宁在上面签字。
阿宁活动了两下手铐,咯咯作响,这副钢制的链环泛着瘆人的亮光,一股凉气顺着手腕的皮层直扎人心,将人心穿透之后,又化作一根链条,在心脏上缠绕,一圈一圈地勒紧,直至心脏扭曲变形。
签完字,阿宁沉闷地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满面阴郁。
三名警察、两名特警战士,把手的把手,按肩的按肩,如临大敌般将阿宁押进一辆中巴警车。警笛“哇”地一声鸣叫,中巴车缓缓驶离拱北口岸的后院,拐上主街,一路向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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