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瞅着路面劝道:“大爷,这么大岁数了,就别为儿女靠太多的心了。瞧您,别气坏身子!呵呵。”
阿宁望了一眼石头,石头说:“小伙子说的对,你就别管他们小两口了!爱咋地咋地吧!”
阿宁咧嘴摇了一下头说:“唉!不管不行啊!整天要死要活的!唉!”说得跟真的一样。
云娜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沮着哭腔说:“到了之后让我看你一眼!”
阿宁气愤地说:“滚他妈王八犊子!你他妈能不能长点心儿?想过我没有?”
也许作出某种重大决定之后,人都特别坦然、特别淡定,苦楚似乎也失去了苦涩。云娜泣极反笑了,赖叽着说:“咋不想,你也知道我想你呀?”声音中倒有几分甜蜜。
阿宁训斥着说:“你以为都他妈像你那么没心没肺呢?马上到了,一会儿再说!”
云娜哭中带笑:“有这句话就足够了。”尾音的腔调又转向了阴郁。
阿宁没理云娜,问司机:“还有多远?”
司机说:“现在就在青云路上呢,再有一分钟就到腾飞驾校。”说话间车子又开出上百米远。
阿宁回头看着石头,紧皱眉头说:“老二,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把娜娜捞回来,不让她跟那畜牲过了!”说完让司机停在腾飞驾校边的一个胡同里,自己下车向不远处的居民楼走去。
石头在后面喊:“大哥,我就在这儿等你,别走错啦!”
阿宁没回头,摆了一下手,迈开大步边走边抬头寻找云娜的位置。他现在要的是速度,根本顾不得装成老头该走的慢些了。街边的行人看到这个健步如飞的老者都赞叹不已,应该不乏这老头会功夫之类的猜测。
阿宁从街对面走到第五栋居民楼的正前方,抬头寻望楼顶,没有人影。他把小手机捂在脸上,借着凉帽的遮挡,急切地说:“我到了,你在哪儿?”
云娜的声音平静了许多,有些沙哑地说:“我在右侧,没在青云路正面,看到楼下的车和人了吗?”
阿宁边往居民楼右侧拐边疾速扫视楼下的动静,发现有几台车停在楼口,车里都有人。他估计警方是发现云娜的不对劲儿之后把她的手机信号定位了,才找到她的确切位置的。这时警方肯定已经摸进楼里找她的藏身之处了。只是还没发现她上了天台,以为她躲在某间屋子里而已,警方在守株待兔。阿宁过街时尽量装得步履蹒跚些,而且挨近行人慢走,让别人以为他是有人陪着的老头儿。他边走边假装咳嗽,把小手机贴脸上,沉着地说:“看见几台车停在楼下,应该有人上楼了,你注意身后。”
云娜平静地说:“盯着呢!我可不想被他们抓住坐一辈子牢。”突然又说:“哎呀!我看见你啦!你抬头!”
阿宁举头一望,果真看见楼顶边缘站着一个黑色小身影,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云娜靓丽的身影。霎时,一丝激动袭上心头,分别才两个小时,但是,在这种生死关头再见面却恍如隔世。他躲进一个楼缝狭窄的阴影里,平息着激动冲话筒说:“云娜,别往前来,往后站一站,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可以下楼?”
云娜说:“天台都是单元独立的,那边隔着栅栏呢!过不去。楼下肯定被围死了,往哪儿跑呀?再说,我也不想跑了!”
“你说啥玩意儿?”阿宁急了,冲话筒喊了起来。
云娜说:“现在东西没弄出来,往哪跑呀?再没个钱,有啥意思?我都想好了,活得太累了,见你一面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话说得云淡风轻,看样子真想好了。
阿宁刚要臭骂,刚要劝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现在云娜脱身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落在警方手里,她肯定禁不住人家的软硬兼施,定然会把自己和石头供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没干成盗宝大案,但光预谋和实施就够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自己和石头对彭胖子所做的一切,已经够得上绑架了,这可不是小事儿!自己和石头出事儿了,滨城欠的钱怎么办?还不上的话,不是把朋友都坑了吗?老妈呢?姐姐呢?今后还怎么做人啊?如果到了那一步,不想亡命天涯都得亡命天涯了……
阿宁心里飞速的揣度着,云娜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在云娜几句“喂,说话呀!喂,你怎么啦?”的大喊之后,他才缓过神儿,慌忙对着话筒说:“咋的啦?你说啥?刚才你一说跳楼我耳朵好像不好使了!”他心虚地掩饰着。
云娜幽怨地叹息一声,语声悲壮且温柔:“唉!没听清就没听清吧!我也不想说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怕警察找到这部小手机连累你,我跳楼之前把它扔得远远的,你不用担心!”
阿宁没有马上说话,他直直地望着楼顶的那个小黑影,面具后面的脸绷得紧紧的,花镜后面的浓眉揪在一起,每到需要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刻,他都是异常的冷静。他深深地懂得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的道理。云娜说得对,只要她把小手机弄没了,纵身一跃,一切真的就结束了,一切都会一了百了。自己和石头可以将一切都撇得一干二净,可以继续好好活着,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出现过。所谓多思转多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保全自己和石头,只有牺牲云娜了!现在看来,云娜想死的心很坚决,只要自己对她说:“对!跳吧云娜,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监狱里熬到死,还不如现在就死来得痛快!闭上眼睛啥也别想,另一个世界不一定不美丽!”这样,云娜肯定会先把小手机远远地摔开,然后在警察没摸上来之前纵身跃下,自己看着鲜丽的血花喷溅在柏油路上,就可以放心走了……
可是,他刚要开口说这句话,心口猛然一疼,好像被远处射来的一支利箭贯穿前胸,穿透了善与恶,穿透了自私与良知,穿透了人性最薄的那层伪装。但是,利箭穿过之后却留下一个分不清形状的窗,照进了一缕明亮的阳光,亮得相当通透。蓦地,他被阴狠染得发暗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明亮起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变亮了。随即,一股相当沉重的自责涌上心头,他不禁要问,自己怎么如此卑鄙?如此自私?如此龌龊?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想让最信赖自己的人去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云娜死了,自己心里会舒服吗?就算将来有一千亿、一万亿的金钱,但那样能真正的幸福吗?自己是谁?是造物主吗?有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这么王八蛋的人活着有意思吗?会精彩吗?敢顶天立地说自己是个男人吗?
电光石火间的良心发现使他猛地一激灵,仿佛看到小黑影的眼睛泪花滚滚地看着自己,那里全是信任和不舍,全是善良和柔情。他一点都不迷茫了,深深舒了一口气,冲话筒深切地说:“云娜,你听我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石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再说啦,现在法律健全了,挪用公款数额再大都没死刑,最多无期,好好改造十几年就出来了。那时你儿子也娶妻生子了,你可以当奶奶抱孙子啦!”说完这些话,他觉得自己的心里都敞亮了好多、好多!
云娜一听“儿子”二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黑影在楼顶消失了,但哭声仍在话筒里响着。阿宁知道她是蹲坐下去了,冲着话筒继续喊:“云娜,云娜……”
喊了好几声,云娜才止住哭,抽泣着说:“我在听,你说吧!”
阿宁急忙说:“凭你家的实力,你进监狱也遭不着罪,而且还有我呢!你不相信我吗?你对我的能力不抱希望吗?”
云娜半天没吱声,一直抽抽嗒嗒地哽咽着,阿宁急得直喊:“云娜,你别光哭啊!说话呀?说话呀?”
阿宁越喊越急,偶尔路过的行人不知道这老头子犯啥神经了,捂着脸喊个没完,都以为他有病呢!斜了一眼就走了。
他知道云娜在做着心理斗争,一个人决定死不容易,决定死以后,再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去决定生就更不容易了,那需要一个很痛苦的过渡,需要时间,也需要动力,那动力就是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喊得相当急切,那急切就是让云娜明白她是被关心的,关心她的人还是她最在意的男人。老天保佑、上帝保佑,连他妈妖魔鬼怪都保佑,但愿她能懂得自己的真心。
果然,阿宁的急切一下烫化了云娜赴死的决心。她动摇了,但她仍需要更坚实的确据,她怯懦地小声说:“你真的那么在意我吗?”
阿宁喊了半天,喊急了,听云娜这么一问,他气呼呼地说:“老子不在乎你的话,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儿喊个鸟啊?”
云娜的心暖了,她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儿一样,带着破涕为笑的腔调说:“爷们儿,我进去以后天天就喊着你的鸟。”
这句话说的轻松而无谓,在生死面前,人会觉得世间的坎坷羁绊根本不值一提,想到死一片昏暗,想到活一片光明,放下沉重的包袱,云娜的粗话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
听到云娜回心转意了,阿宁心中的磐石落了地,附和着说:“对,喊吧!好好活着,早晚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呵呵……”云娜笑了。
阿宁刚配合她“嘿嘿”笑了两声,她突然收住笑,急促地说:“有人上来了,保重!”
话音一落,阿宁就看见楼顶的小黑影冒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微小的探臂动作,转瞬消失。随即,从楼顶“嗖”地坠下一个小黑点儿,眨眼之时就“啪”地摔在马路中间,碎成很多瓣。
小黑点必是手机无疑,阿宁盯着路面,想找回里面的手机卡,怎奈一辆车接着一辆车地从马路中间碾过,手机早已粉身碎骨了。幸好没砸到行人和车辆,否则又是事儿。就这样,匆匆而过的车流和人流谁也没发现此外刚刚落幕的生死交割。
阿宁搜索了半天,根本找不到小手机碎掉的那片最关键的残骸。这种情况下估计警方找到云娜,就不会注意别的了。他快步向小街与青云路的交叉口走去。因为街口既可以躲开警方视线又可以看见云娜下楼的情景,同时也能看见有没有人过来找掉下来的东西。
等了大约五分钟,他看见几个人夹着一身黑衣的云娜走出楼口。云娜没有戴手铐,在被推进车里的一刹那,她抬手捋了一下碎卷长发,扭头望向街口。
他知道,她肯定相信自己会在街口看着她,纵然没看到自己,她也会深深地望这一眼,因为这是告别,一种仅次于生离死别的告别。
片刻,载着云娜的车子和另外几辆车都开走了,阿宁收回目光,开始边走边不时地回头注视着小手机落下的路面,但那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当他走到一个下水道井盖旁边时,他蹲下腰身,假装抚弄着鞋子,顺手把两部被抠出手机卡的小手机从小孔滑进下水道。
云娜被捕的同时,盗宝行动也彻底宣告破产了。不过,惋惜的同时,阿宁也在庆幸。真是福祸相倚啊!看来警方早就着手调查行长刘家生和云娜贪污挪用巨额公款的事了。只是凑巧赶上今天早上警方收网才发生了这一幕,如果警方晚几个小时再行动的话,将正好赶上盗宝行动的实施阶段,那可靠蛋了,岂不是被警方歪打正着,顺便来个瓮中捉鳖?那后果可真他妈不堪设想啊。比躺着中枪都惨!
哎哟妈呀!这种情况下还得庆幸一小下,否则真对不起此番的惊险系数。阿宁拍了拍胸口,以他的经验,警方应该早就监控行长和云娜的手机了,就算盗宝得手,出逃时的风险也相当巨大,脱身的几率相当低微。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都是差一步,差一步盗宝就成功了,也差一步就被警方一窝端。
老天爷总跟人们开这种差一步的玩笑,人生也总在这差一步当中或原地踏步、或弄巧成拙、或万劫不复、或起死回生。
但阿宁可不想再差任何一步了,他连老头仪态都不屑装了,快步返回出租车,说了句“走吧,不管他们了”,便和石头一起乘这辆车快速干到出城路口,然后又换乘一辆出租车驶上通往北京的国道。不过,两人仍多了个心眼儿,车行几十里之后,再次换车。就这样,在换了第四辆车时,才来到临近北京城的一座桥上。这时,他俩说要解手,在能避开司机视线的情况下,把用过的手机卡扔进了河里。
庆幸是相对的,现实不容忽视。这一路上,阿宁的心都沉在谷底,闭眼咀嚼着淤在心头的伤痛。说云娜的下场偶然也好,必然也罢,但也太他妈吓人了吧!为什么这些悲惨怎么总离自己这么近呢?而且自己只是暂时逃离这种下场而已,天知道哪一秒自己就被卷入这个下场里面去。唉!恐惧的苦涩让他很累,累得只想睡觉。最好能直接睡死,那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呢。进北京之后,他俩又换了一台出租车,到了长城饭店门口,阿宁下车,他让石头继续坐这台车走,先去东北朋友那里待几天。叮嘱完,他从大包里拿出自己的夹包掖在怀里,向院内走去。
石头也没顾忌司机,在车里喊他:“老大,东西和钱怎么办?”
阿宁顿了一下脚步,无精打采地说:“你先照看着吧!别和任何人通电话,还是专线联系。”
石头“嗯”了一声,坐车离去。
阿宁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这个时候杨琳琳应该在工地。他走进亮马河大酒店的大堂,坐在沙发角休息,整个一位眼神呆滞的古稀老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1页/共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