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满身,扽瓶子时洒在头脸上的*液流进他口中几滴,事后回忆,自己的*也没什么怪味嘛!
接下来的遭遇就让阿宁刻骨铭心了。他的左手被铐在暖气管子上,身子被踩在地上,衣服也都被*光了,水泥地上还泼了水,四根电警棍一齐在他身上招呼,钻心的灼痛刹那间蔓延到全身每个角落,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伴随着电警棍接触皮肤发出的“叭叭”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皮肤灼烧产生的焦味儿。阿宁的手不受控制地拼命往下拉铐在暖气管子上的手铐,铐牙深深刹进肉里,模糊一片。事隔十八年了,至今这道勒痕清晰可见。
阿宁是怎么昏过去的自己就不知道了,醒来时,他浑身酸痛,躺在一张折叠钢丝床上,双手从两侧铐在了床头,衣服也被胡乱地穿上了。铮亮的手铐反着光,阿宁从光影里看见自己脸上的血不见了,估计是他们给擦的。这时,隔壁传来了说话声,他侧耳倾听,似乎有父亲的声音在里面,他赶忙焦急地大喊了两声:“爸!爸!”嗓音是沙哑的。
喊声过后,隔壁的说话声停了,走过来一个没见过的着装警察。他冷着脸对阿宁说:“别喊了,你现在就祈祷刘队长没事吧!否则你可摊大事儿了!你爸来了,正研究怎么处理呢,消停待着别再瞎喊了!”说完走了。
之后才知道,他整整被铐了一天两宿。第三天上午,他被几个警察带出关押室,准备推上警车押送看守所。在被带出公安局门口时,他看见了父亲和昨天遛走的那个哥们儿以及几个好朋友都来了。他估计那哥们儿肯定是风驰电掣地往回赶,然后一群人又风驰电掣地奔这儿来。
虽然父亲平时可以和儿子不交流,甚至可以和不听话的儿子做血浓于水的敌人,可是,儿子一旦有事情发生,父亲肯定是风驰电掣的……
阿宁至今仍无法忘记父亲当时的表情,可能今生都无法忘记。当时警车停在门口,阿宁的腿上砸着二十多斤重的脚镣,戴着手铐的双手拎着拴在脚镣上系着的一根细绳,一步一猫腰,哗啦哗啦地迈着短步。一身的伤痛使他每挪一步都疼的呲牙咧嘴,脸全都肿了,嘴唇也肿的向前凸起。当他见到几米外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时,走形的脸上不知是安慰父亲还是自嘲,反正是奇怪地笑了一下。父亲本来聚精会神的眼睛一下朦胧了,泪水在眼中凝聚着,慢慢地张开了紧闭的嘴唇,喉结随着嘴唇的颤抖上下窜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一只手向前伸了伸,却被一个穿绿色警服的人拦了回去。父亲的眼睛一秒都没有离开变形的儿子,眼神直直地担在绿色警服的肩膀上……
直到警车启动,阿宁扭头从后风挡看去,父亲的眼神仍像峡谷间绷直的绳索,直直地定格在车窗上,脚步机械地向前迈着……
自始至终,父子俩谁也没说上一句话。父亲无奈地难舍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儿子将奔向怎样的苦难啊?
讲到这儿,施慧一下抱住阿宁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在他胸前的臂弯里,口中呜咽着说:“让我哭会儿!”
说完更使劲地搂着阿宁,手心都能触感骨骼的温度,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阿宁的肌肤。
阿宁也紧紧地揽着施慧的腰。此时,两颗滚烫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零距离的两颗心会产生灵魂的对接。没有*望,没有性的冲动,荷尔*蒙在这一时刻泛滥是多么的不合适宜啊!
这段痛苦的遭遇,是阿宁让施慧分享了他生命中的一个段落。但在灵魂深处,这对男女都明白,他们已经在冥冥之中像少男少女那样相爱了。一个无时无刻懂得珍惜的人是可靠的,两人都看见幸福的美酒已经摆在面前了,随时随地都可以享用。但他们都没有轻率地触碰它,他们都希望它再放久一点,再甘淳一些……
其实,幸福从来不曾远离我们,也不曾抛弃我们,只是有时候它会别有深意地前来试探,它要看看我们是否在意它的存在。它要让我们明白,通往幸福的过程越是艰辛,抵达终点的喜悦就会越强烈,那样才会更显珍贵。
此时此刻,两人仿佛在跟私*角斗,角斗是痛苦和煎熬的,角斗也是幸福和甜蜜的。这种幸福甜蜜犹如手指触到了一层薄薄的窗纸,而窗纸已经泛潮,只需轻轻一捅,他们便可拥抱色彩斑斓的世界……
施慧抬起头的时候,长睫毛刷到了阿宁的下巴。阿宁托着她芊细的腰肢,轻轻地把她扶靠在床头,接着往下讲……
江城公安局离看守所不远,警车十多分钟就开到了。阿宁被警察半扶半托地拉下车,大黑铁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戒备森严的院落。两层的青黑色楼房在阴沉的天色里让人从心底涌起一丝凉意,令阿宁感到阵阵不安。
办完收押手续,公安局的人走了,临走的时候打开了阿宁身上的镣铐。看守所的管教让他脱*身上的衣服,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检查完后,管教让阿宁把衣服穿上,但鞋被扣下了。一个中年的管教很负责任地对阿宁说:“在市局没少吃苦,到这里老实点儿,否则身上的伤好不了!”说完,管教把他带进了两道铁门里面,让他站在一号监门前。管教一边拿钥匙开铁门,一边冲铁门里面说:“别动他,身上都是伤!”
铁门里面有人“嗯”了一声。
打开铁门,阿宁猫腰钻了进去,很规矩地站在门侧墙边。随后,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这个江城看守所可比三年前阿宁待过的那个小县城看守所大多了,监内收拾的很清洁,也很规整,离监门两米远的地方是一面大板铺,铺上有三四十人整整齐齐地盘坐着,一个个都剃着光头,腰板挺直,面朝墙壁,背向监门。
见阿宁进来了,水泥地上一个秃顶男人背手走到门边定定地看着他。十九岁的阿宁虽说经历不少了,但仍是毛头小子,面对这种紧张的气氛也是倍感压抑、不知所措。
秃顶男人有四十岁左右,看了阿宁一会之后,声音沉着有力地说:“蹲下!”
秃顶男人说完,阿宁看到坐在大通铺最后面的几个人回头向自己望了望,其余几十人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纹丝没动。
蹲下?阿宁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瞅这架势,不蹲肯定是挨削了,那么蹲下又会是怎样的开始呢?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秃顶男人冲他当胸就是一脚,“咚”的一声闷响,一下将阿宁踹的靠摔在墙上。阿宁长这么大还没破过“打不还手”的记录,如果秃顶男人不踹这一脚,他还真不知该咋办?这一脚踹下来,反倒给了他一个答案:还蹲个屁!
当秃顶男人穿着布鞋的脚第二次抬起时,阿宁猛地纵起,一个抱摔和秃顶男人一起滚倒在水泥地上。肿的发胀的左手被压在秃顶男人的身下,光这个疼痛就够阿宁受的了,何况浑身上下雨点般的拳脚了。
原来,在秃顶男人第一声喝令蹲下时,通铺最后面的几个人就做好了大打出手的准备。因为他们已经看出这小子来者不善,绝对不是什么好饼,只以为他会难摆弄些,但谁也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反扑。这还了得,几个人马上下铺进行镇压。跟着,整个铺上的人都乱哄哄地往地下蹦,都要加入这场单方面的混战。这时,从人堆里脱身而出的秃顶男人大喝一声:“住手!都他妈给我滚回去码好!”
就这么一句,阿宁身上的拳脚一下子全停了,只剩三四个人还在死死地按着他。虽然只有秃顶男人自己穿着鞋,其他人都没有穿鞋,但那些脚踹的也真够狠的,估计这帮家伙肯定是把平时压抑许久的火气全部都撒到了阿宁身上。十几秒的暴揍,让阿宁旧伤未愈又添新痕,浑身上下也不知哪里疼了,骨头像散了架一样,提不起一丝的力气。被摁在水泥地上的脑袋昏昏的……
这时,就听监门外有人喊:“咋回事?松开!松开!”是管教及时赶到了。
“这小子挺能咋呼的,进来就铲,也没削他,就是按地上了。”秃顶男人向站在门口的两个管教解释着。
“贺彪,我他妈没告诉你吗?这小子一身伤,在办案单位给祸害够呛!”送阿宁进来的那个中年管教生气地训斥秃顶男人。
几双按着阿宁的手赶紧松开了,随后都灰溜溜地爬上铺坐好。阿宁还是趴在水泥地上,想坐起来,但不知哪个关节可以着力。
“能起来不?往这瞅!”中年管教冲阿宁说。
“没事。”阿宁咬着牙,吃力地开始支撑身体。
“下来几个给他抬铺上去。”那个叫贺彪的秃顶男人狠狠地吼着。
阿宁被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来,平放在光滑的铺板上。他一尺远的地方,就是码在通铺最前面的第一排人。
贺彪和管教在门口小声地交谈着,阿宁听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觉得是和自己有关。
此时,阿宁晕乎乎的,脑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就像外面阴郁的天气,令人心里沉沉的……
等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看见号子里的人还是那样腰板挺直一声不响地盘坐着。
坐在阿宁旁边的一个大长脸见他睁眼醒了,立刻举起右手,利落地说:“报告彪哥,他醒了。”说话时,他只是嘴唇开合了几下,身子和脑袋纹丝未动。
贺彪走过来站在铺下,阴着脸对平躺着的阿宁说:“小子,不是头一回进来吧?”
阿宁梗着发硬的脖子,抬了一下头,沙哑着说:“对,不是第一次。”
“我说的嘛!凡是进来敢铲的都不是第一次进来。这样,既然你觉得自己像个人,那我贺彪就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进来铲的有,最后都没铲起来!这么多人,大象都能扳倒。我在这里坐班一年多了,还没人敢动我一手指头。今天你敢削我,那我就得找回面子。挺得住十牙刷,从今以后,你在这儿横躺竖卧,家里来钱自己花,给他!”说完向身旁一努嘴,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过来递给阿宁一张单据。
阿宁缓慢地抬动胳膊,用动一动都好像能撕裂骨肉的缓慢把单据夹在指间接了过来。一看,是张存款单,金额是伍佰元,签字的地方写的是爸爸的名字。阿宁心里一热,浓郁的亲情顿时似一剂强心针注入他的心房,感觉精神多了。他知道肯定是爸爸和朋友们一路找到看守所,给自己存了钱。
他慢慢地摸索衣服上的兜,想把单据揣起来。可是,胳膊和手指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停在那儿不听使唤,摸索了半天也没完成这个动作。递给他单据那个年轻人一把抓过单据,揣进他夹克衫内兜里。阿宁脑海里一下又闪出爸爸那天的眼神……
几秒钟后,阿宁定了定神,朝站在铺下的贺彪问道:“十牙刷,啥意思?”
贺彪没说话,瞅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从门口墙上挂着的一排小布袋里拿出一支牙刷,转身跳到铺上,蹲在阿宁身边,伸手抓起阿宁肿胀的左手,把扁平的硬塑牙刷柄插在他的食指和中指缝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把两根手指紧紧地握牢。固定完姿势,年轻人定定地看着阿宁,意思是在告诉他,我可要拧了!
可想而知,扁平的牙刷柄夹在被握紧的两指之间,是没有空隙的,如果拧动的话,将是什么结果?
阿宁看了看自己被年轻人握紧的手指,又看了看夹在指间的牙刷柄,心想,这能死人吗?
见阿宁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恳求,年轻人一咬牙,猛地扭转了牙刷。蓦地,一阵钻心的疼痛由指间传向阿宁的头皮,连耳朵根都跟着刺痛了一下。本来散了架的身体随着钻心的疼痛一下翻转了半个身,后脑勺狠命地顶着铺板,高高地挺起*脯和下巴,口中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这可不是一般的疼痛,十指连心啊!再想憋住叫喊的人这时都会失望的。可能叫喊真的会减轻痛苦,阿宁的眼中也随着这一声叫喊渗出了一层泪水。
年轻人拧了一下之后,停在那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阿宁,等他的反应。
阿宁明白如果这时候求饶,年轻人也许就不拧了,但以后自己就是败军之将了,这就跟大铺上码得和雕像一样的倒霉蛋们没任何区别。一句话,从此自己就不是“人”了。想到这儿,他歇斯底里大喊一声:“接着来!”反正也疼的想大喊,这一声憋足了劲儿。
第二下,第三下,……每拧一下,阿宁都咬紧牙关,脸憋得通红。为了减少身体动作,他用后脑勺死死抵住铺板,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由于憋着气显得鼓鼓的,双脚的脚趾在钻心的疼痛袭来时狠狠地向里抠着,脚跟不由自主地抬起,一下一下地敲着铺板……
十下拧完,剧痛终于到了尽头,阿宁浑身的力气也用完了,太阳穴蹦蹦直跳。这时,他才清楚地知道叫喊确实能缓解疼痛,自己为了要个脸面咬牙不叫,其实是多承受了许多的痛苦。
年轻人松开阿宁的手指往下撤牙刷时,手指是滚烫的,牙刷柄上粘了一圈模糊的血肉,他分明看见了两根手指内侧*露出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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