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几下水湿湿脸就完事儿。除阿宁和后来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或大或小的毛巾擦脸。牙是刷不上的,前面人洗脸的时候,端着便桶的人把*物倒进走廊拐角的下水道里。然后用便桶接水,冲刷便桶和下水道,几下弄完后再去洗脸。洗完后,一行人排队回监舍。锁好监门,胡阎王再去开下一个监号。从出到回,两分钟。
回到监舍,阿宁和新来的那个人坐在地板上。老大站在门口,其他人都上炕坐好了,老大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双手握着铁栅栏,眼神中满是期盼。
胡阎王下一个开的是五号,原来老大在等他的情妇。女犯只有三个人,她们排队走过八号门口时,老大把脸紧紧地贴在铁栅栏上。从老大腮边的缝隙,阿宁看见三个女人的头顶依次经过,有一个刚要微微侧一下头,胡阎王马上大声喊:“不许回头,快走!”
两分钟后,女犯人回号。老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好像等待一千年,只想说一句话……
开到其它监号的时候,阿宁很想趴门口看看自己的小伙伴,可是看着老大痛苦的神色,他没敢吱声。
十分钟之后,老大恢复了神气,坐在炕沿上准备“审问”昨晚最后进来的那个人。这人长得实在太猥琐了,头发是缺乏营养的那种微黄,几撮山羊胡也是黄的,小鼠眼儿一直咕噜乱转,绿豆牙配上大嘴叉,这副尊容就像制作他的人喝多了似的,太不负责任了。老大端详了他半天,“扑哧”一笑,对阿宁说:“快上炕吧,你俩坐一起都白瞎你这孩子了!”
阿宁高兴地说:“谢谢老大!”拿起破褥子上了炕,虎子让阿宁坐自己旁边。
老大的审问开始了,原来这家伙是给县城到乡下的小客车卖票的,晚上没事儿喝多了酒,*戏妇女,定个强*未遂抓进来的。老大听完,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拉着脸问:“黄毛,昨晚咋回事儿,装神弄鬼的,是不是半夜进来没时间揍你,把你闲的?”
这个有了形象外号的家伙看起来不是装的,他起初挺平静,老大一问这话,他那恐惧的神色顿时满脸蔓延,眼珠转动的频率更快了,不时地瞄向监门,好像危险就在身边围绕,结结巴巴地说:“昨晚……昨晚我……我刚躺下,还没睡着,就感觉喘气困难,后脖颈凉嗖嗖的,回头一看……”说到这儿,他眼睛瞪的大大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铁门,脖子粗脸红,好像被发出的声音哽住了咽喉。“我看见……我看见一只惨白的尖手,正朝我后脑勺伸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趴在小窗口,血红的眼睛黑洞洞地望着我……”
黄毛断断续续地讲完之后,双手抱膝把脸埋了起来。他这样子,十六岁的阿宁都能看出来他不是装的。老大半响没吱声,监号里的其他人也默默无语,好像他们听黄毛讲的不是一个惊悚的鬼故事,而是每天都发生的家长里短。
阿宁的好奇心被唤醒了,他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多希望有人给他讲讲到底是咋回事啊?可是没人理他,只有虎子用手在他脚脖子上抠了一下,抛了一个让他安静的眼神,冲着老大的背后努了努嘴,意思是告诉阿宁,老大不高兴,别出声。
好奇心使得少年阿宁神采奕奕,黑亮的大眼睛好像都能传出声音来。这时老大一回头,看见阿宁可爱的样子,慈爱地笑了一下:“小崽子,过来!”
阿宁在炕上蹭到了老大身边,老大用手指按了按他的额头,怜惜地说:“这他妈胡阎王多不是人!这么点儿的孩子,给电成这样!还就电一个地方,看看像不像包公脑门儿上的月牙儿?”说完大家都乐了。
阿宁见大家都乐了,气氛也轻松了,眨着好奇的大眼睛乖巧地问:“老大,这屋里真有鬼吗?”满眼都是期盼。
老大把腿盘上炕沿,煞有介事地说:“有鬼,是五号的女鬼。但你别怕,她不吓唬好人,只有做了坏事的恶人才能看见她。我和她很熟,经常聊天,如果有一天你也能看见她了,那你就是恶人了!他们也见过,不信你问问!”说完用眼神指了一下大家。
老大讲的时候,阿宁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大脸上。突然,有只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背,阿宁一惊,发根都立起来了,“嗖”地一下跳到地上,回手就是一拳。
“哎哟!”一声,虎子捂着嘴蹲在炕沿边,等他松开手,牙花子上都是血。他赶紧下地用塑料壶里的凉水漱嘴,炕上的人哈哈大笑。
站在地板上的阿宁这才知道是虎子装鬼,刚刚被吓出的鸡皮疙瘩在慢慢消退……
阿宁的到来,给监号增添了许多欢乐气氛,他很讨老大的喜欢。嘻嘻哈哈笑闹到九点,开早饭了,这回阿宁可不像昨天下午那么矫情了,一个窝头被他狼吞虎咽地塞下肚去。其实他早饿了,昨天剩的那个掰了一口的窝头就摆在餐盒里,从七点起床一直到九点开饭这段时间里,阿宁不知偷看了多少眼。他没想到,昨天还直拉嗓子简直难以下咽的窝头,今天竟然如此香甜,比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窝头没了,菜汤也被他嘬的只剩黑泥底子了,老大伸手把黄毛掰开的一半窝头拿给他:“孩子,你待不了几天,你爸妈很快就得来接你。如果你长待的话,就不能多吃了。否则,以后每人都是定量,你的胃就受不了啦!”
阿宁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吃,紧闭嘴唇,清澈的大眼睛很有内容地望着老大,眼神把要说的话都泄露了:老大,再说一次麻,再说一次我才好意思吃嘛!
老大看了一眼可爱的阿宁,觉得这孩子太招人稀罕了,笑着说:“吃吧!“
阿宁飞快地抓过窝头,他感觉肚子里就像伸出了一只小手,几下就把那半个窝头拽了下去。胃口的满足似乎也能治愈伤痛,额头的痛苦轻了许多。
今天胡阎王下班回家了,阿宁从此也不再睡地板,地下只留了黄毛。
一连几天夜里,黄毛都会惊醒或蹦上炕,但是阿宁却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有时候都没有被吵醒,第二天听说后才知道昨晚黄毛又见鬼了。黄毛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他向值班管教要求了两次调换监舍,回复他的却是两次火舌乱窜的电警棍。老大每天早上依旧在门口望着五号女犯们的一来一回,那时阿宁虽小,但是他相信老大和他的情人之间是有某种传递的,那传递或许是一个眼神,或许是一个猜测,或是心灵的一次扫描,因为心的直觉是雷达。
这个女鬼的故事是阿宁在后来几天才陆陆续续听全的:一年前有个宾馆的女服务员,因为反抗俄罗斯房客的*戏,她用杯子砸伤了房客的头,于是她被送进看守所,进的就是五号。那年代法制不健全,监管制度更是一团糟。胡阎王看女犯有几分姿*,不是叫出去打扫办公室卫生就是叫出去给他做饭,甚至要求女犯陪他喝酒。当然,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强行满足他的兽*。那个服务员被胡阎王叫出去几次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晚上在五号的窗栏上用布条吊死了。从此,看守所的老管教和老犯人都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走廊里有女人的哭声,有时还有女人凄惨悠远的声音:“五……号……对……我……不……错……”
阿宁是第七天上午被爸爸接出去的,同时来接儿子的还有两个小伙伴的父亲。其实,他们惹的祸家长早就和被打的人协议赔偿了,根本用不着千里逃亡。但是,在被关押的第六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更惊悚的事情……
胡阎王每隔四天一个班,那天是阿宁进看守所以来赶上他的第二个班。由于女犯之死造成的流言蜚语,胡阎王升职的机会永远失去了。这还是因为那时的官官相护,如果换在今天,他肯定难逃法网。这一年以来他总是发邪火,整天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儿,他喝的酩酊大醉,在走廊里骂了半宿,大家都没睡觉。午夜十一点了,他才回值班室。阿宁觉得刚睡着,突然,“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响在走廊里爆开,紧接着就听见拖鞋擦着水泥地面快跑的嚓嚓声。全号的人都坐了起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分钟左右,跟胡阎王同班的一个年轻管教挨个监门告诉:“没事!没事!都睡觉!都睡觉!”
当年轻管教走到八号监门时,老大披衣下地,小声地向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年轻管教轻蔑地笑着斜了一眼值班室方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啊!”然后压低声音和老大说着什么,显然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等年轻管教走了,老大带着一丝兴奋回身对大伙说:“胡阎王早晚得让自己吓死!”然后,他手指自己的胸口义正言辞地接着说:“鬼在哪里?鬼在自己心里!刚才是胡阎王今晚最后一次遛廊,他拎着手枪刚到走廊中间,突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哗哗地在水池边洗脸。吓得他连开了三枪,撒鸭子跑了!”
果然,第二天洗脸时,大家看到水池里落了大片大片的白色墙皮,墙上有三个明显的枪击痕迹。阿宁在出所签字的时候听一个管教说,昨晚胡阎王心脏病突发,送医院的路上就死了。听到这个消息,阿宁很解气,善恶到头终有报,胡阎王终于凄惨地闭上了那双罪恶的眼睛。
…………
施慧趴在床上,双手撑着脸,从不穿低领衣服的她也在不经意间坦露着隐隐的春光。由于听的入神,阿宁的故事都停半天了,她才收住了驰荡的心神。
“精彩!太精彩了!不但有那个年代的看守所,还有惊悚的鬼故事。值!太值了!”施慧美滋滋地感慨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回忆起来都历历在目!”阿宁表情凝重,还陷在往事中。
“那么,能真有鬼吗?”施慧是相信阿宁的。
“我相信,纵使没有鬼,某个角落也会有不愿消散的灵魂。那时的看守所里冤案多了,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任何有冤屈的地方,都是不缺少灵魂的!”阿宁说得深沉而笃定。
“说得太好了!”
施慧翻身下床,兴奋地打开电脑开始敲击。阿宁这一段回忆讲了两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他还得迷糊一觉,养足精神,猎鹰还要在夜间出动。
临睡之前,阿宁眯着眼睛,看见施慧在电脑上敲出一段文字:人性本身就相信比自身力量强大的存在,不信地狱自然就不信天堂。所以,人要有所敬畏!大多数人在生存中总是忘记神的存在,只有磨难缠身或死亡降临时,才会领悟到上天的威严,从而变得谦虚……
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阿宁看见施慧穿着白色睡裙仍坐在电脑前敲击,玲珑曼妙的女性曲线升腾着袅袅的秀色。如果没有几千万巨债的压力,如此一隅,就算不死,也在天堂了。
见阿宁醒了,施慧温柔地说:“我点了餐,吃完你再出征。”她不但话语温柔,而且眼神比水还软。
阿宁咂咂嘴,傻乐了一下,他俩营造出的孤男寡女的氛围堪称举世无双了,技术交给我们的是怎样去做某件具体的事,而文化告诉我们什么不能做。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同啖其食,又不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像左手摸右手,床第之欢仅是繁花落幕,去芜存菁,那么,为什么相互吸引的两个人本该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却迟迟未发生呢?真叫人如坠雾里……
饱餐之后,阿宁出发了。去永利**是他的习惯,就像永利是通往别处的通道一样,成了他的第一步,也是必经之路。
刚进万利厅,就迎面撞见了露露。怕很快变成枯藤老树,这半老徐娘无处不抓紧卖弄自己那残枝败柳的风姿。她扭着腰说:“哟,张总,我正要联系你呢,不想在这里碰见了!”
“有啥好事儿?”阿宁边说边迈步往赌厅里走。
“你的本事我是见识了,现在有点好事特别适合你。”露露转身又跟着阿宁往回走。
“说吧。”阿宁用猎鹰一样的眼睛在赌厅里搜寻着猎物。
“到这里坐一会儿,我和你细说。”露露拉了一下阿宁的胳膊,自己先坐在了扑克机的吧凳上。
阿宁坐在了露露旁边,一边观察赌厅里的情况,一边听她说。
通过上次合作,露露看出了阿宁是素质过硬的人,她想请阿宁帮她追两笔债。第一笔是一千六百万港币,是被她曾经的一个马仔趁她不备偷偷拎走的。那小子是东北人,阿宁曾听阿浩和龙福说过这件事,也了解其中内幕。那小子其实是露露养的小白脸,她报警也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澳门警局也不一定会受理这种不清不楚的案子,何况人还潜回了大陆。另一笔是一个叫徐东的江苏人从她这里前后出了一千七百万筹码,结果输掉了。她没抽徐东的水子,徐东只是帮她洗码,有借据。徐东欠下露露钱之后,经常偷偷跑来澳门赌,就是不还她的钱。现在这两个人都有还款能力,就是缺少还款的压力。露露说现在澳门的行情是追回欠款可分得三成,她决定给阿宁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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