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外衣。梅香将灯盏芯子拧矮了一点,仍坐回纺车前,继续纺纱。她好像从来没有感受到母亲像今晚这样的慈爱,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母亲温柔的一面,这让她的内心感慨不已,但她表面,还是那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可能,她是真的习惯了将自己的内心关在一扇门后,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那扇门后翻江倒海,至于门外的她,总是无惊也无喜的样子。
又过了两日,梅香母亲找来了村子上一个有福气的妇人,给梅香陪嫁的那两床棉絮,缝上新的被里被面。所谓有福之人,就是儿女双全,夫妻康健的人家,也是为了讨个吉利。
到了腊月十七这天晚上,梅香家门前的炮竹声就没有停歇过,断断续续足足闹到晚上八点多。先是亲戚们,远的近的,村前的本家,村里关系亲近的,都拎着一挂炮仗来恭贺;再后来便是开席的炮竹,屋前屋后,包括堂屋里的两桌,连大人孩子一共来了六桌人,每桌十个菜品:花生饼干点心凑了两样,冷碟是秋天腌制的鸭爪子,爪子上绕着鸭肠子,还有一碟是鸭胗干,切成了薄片,都是腌制的咸货,这两样并称为“胗爪”;二嫂端上来一盘猪头肉,一盘香葱煎鸡蛋。女客的桌子上都是比较斯文的,安静地吃菜喝茶,偶有几个爱热闹说上几句笑话,大家一起乐两声;男客们则热闹得多,有说有笑的,嗓门也是大得要紧,更有喝到高兴处,三句话不到,开始划拳吆喝比酒量了。
小嫂子在锅灶边忙前忙后,和大嫂两个人负责掌勺,梅香母亲负责烧锅。梅香负责洗菜切菜,二嫂走近前来,问梅香碳炉上的炖整鸡烂软了没有,梅香转身拿了筷子,开锅往里吹开热气,再用筷子戳了戳,说道:“好了,已经烂了,也不能太酥了,不然夹不起来。”二嫂点头说是,笑着开始拿汤盘往上盛,再一盘一盘往桌子上端去。
大嫂和小嫂子麻利地又炒了一碟青椒肉丝,一盘汆鱼;过了一会儿,梅香母亲让二嫂去席面上看看,要是吃得差不多了哩,就该上肉圆子了,这叫做圆席。而且,圆席的时候,还要跟着放一挂炮竹,大家吃好后就可以散席了。
几个人忙到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二嫂回来说可以上肉圆汤了。除了她们的母亲,包括梅香一起端了肉圆汤上桌去了;大哥放了炮竹,回到桌上继续陪客吃饭。厨房里,梅香母亲让她们姑嫂四个人也快吃些多出来的菜,只有二嫂吃了点;梅香心里有些难受,没有胃口吃;大嫂和小嫂子站在油锅前熏了半天,更是没有吃东西的欲望,都只喝了几口汤。
散席后,桌子上只有冷碟里剩了些胗爪,其他的热菜几乎没有什么剩下,这年月日子苦,肚子里本就没有什么油水,这一顿,吃得大家都很满足。近处的亲戚本家,都是陆陆续续送回去休息了,第二天再来;远的亲戚自然就在几个哥哥家,不够睡的就打地铺凑合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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