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雁回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什么大喜事?”
“纳彩啊。”
宋雁回倏地瞪大了眼睛,以前在韩家时,她也读书认字,自然知道成婚的六礼中,纳彩就是第一步。
“什么纳彩?谁要成婚了?”她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绿痕不解:“太子殿下啊,女官你问的不就是东宫吗?”
宋雁回只觉得一颗心急速下坠,眼前黑了一下,扶着桌子才勉强稳住身形:“太子大婚?他要娶谁?娶的是哪一府的小姐?”
“不是哪一府的小姐,是先时教导六公主习武的韩女傅。”
“韩……濯缨?”宋雁回胸膛剧烈起伏,嘴唇颤抖,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怎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女官!宋女官!”红雨和绿痕意识到不对了,因为这位宋女官脸色煞白,神情怔忪,双目无神。
宋雁回感觉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她还是嫁给太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就是一个没爹媚娘的孤女!凭她的出身,怎么能嫁给太子?她凭什么啊?”宋雁回眼泪汩汩而流,似是质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她心内满是绝望和悲伤,她都重活一辈子了,还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两个宫女吓坏了,绿痕连忙道:“宫里都说,选太子妃并不看出身家世,只看姑娘人品相貌。这是皇上赐的婚,是太子殿下亲自求的赐婚旨意……”
宋雁回越听越难过,心中酸涩而又愤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沿着腮边滑过下巴,落在她的衣裙上。
她重活一世,最大的目标就是跟韩濯缨完全将命运换回来。她要做堂堂正正的宋家小姐,她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可怎么到头来又是这样呢?
又是太子亲自求的赐婚!虽然很多地方都变了,可这一点还跟上一辈子一模一样!
宋雁回不停地自我安慰,只是纳彩而已,六礼里才行了纳彩,韩濯缨那西贝货也未必就能成功嫁给太子呢。
毕竟这世上的意外可太多了。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许久,她才稍微平静了一些,让小宫女打水给她净面。
过得片刻,红雨打了热水过来,并奉上香胰、面巾等物。
宋雁回洗了脸,用热毛巾敷面。她方才流泪,眼睛多半肿了。
热毛巾敷在脸上,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舒张开了,她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并未舒服太久。
因为背后有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进了盛着水的铜盆中。她不识水性,被呛了好几口水。窒息感传来,她渐渐呼吸不畅。
宋雁回伸手去阻拦,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难受而惧怕。
可那人力气极大,紧紧按着她的脑袋。她双手去拉他的胳膊,根本拉不动。
她浑身冰凉,四肢无法抑制地发抖,绝望和窒息感一起笼罩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获得自由。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也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四皇子谢浩。他面无表情,就那么盯着她。
宋雁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四皇子却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动作极其温柔地用毛巾擦拭掉她脸上的水渍,慢条斯理:“你打听太子做什么?还听说太子大婚就痛哭不已?”
宋雁回双目圆睁,嘴唇打着哆嗦:“我……”
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打听了太子的事,就因为她哭了,就要被这样吗?
“为什么总想着逃离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四皇子收了手上的力道,改而抚上她的嘴唇,倏地降低了声音,“别想着轻易离开,姐姐。”
宋雁回瞳孔一缩,听着他有些阴恻恻的声音,感觉像是有条蛇爬过脊背,令人毛骨悚然。
她忽然觉得,她跟着这个四皇子进宫,或许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
今日太子纳彩,行六礼中的第一步。
皇帝感慨万千,与儿子一起祭拜了林皇后之后,他同谢泽一道,在暗卫的陪同下,微服前往怀恩寺。
怀恩寺的建成,是为了怀念林皇后。然而自建成后,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来这里。
谢泽之前来过,还曾在此地亲自为母亲祈福。是以对这里还有些了解。
每到一处,谢泽就给父亲细心介绍。
皇帝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认真听着,偶尔点一点头。
有眼尖的小沙弥认出了太子,匆忙告知住持。
住持闻讯赶至,陪同着这父子二人在怀恩寺游览。
身边突然多了人,皇帝有些兴致缺缺。父子二人在寺中逗留了约莫一个时辰后,皇帝沉声道:“看也看过了,回去吧!”
“好。”谢泽并不反对。
因是微服出行,是以他们父子二人共乘了一辆马车。
回宫途中,皇帝一直双目微阖。
马车快到皇宫之际,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望着儿子。
谢泽察觉到父皇的视线,轻声问:“父皇?”
皇帝沉默了一瞬,似是做了一个决定:“今年冬至,你代朕祭天吧?”
冬至祭天是大事,历来祭天都是皇帝的专责,代表其至高无上的地位。
除非皇帝老幼体弱,无法亲自完成,否则绝不可能找人代替。
谢泽微怔了一瞬,很快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莫非是身子不爽利么?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皇帝拂了儿子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眉目舒展:“没别的意思,放心,你老子身体身体好的很。就是想着你也大了,都是快成亲的人了,也该替你老子分忧了。你以为祭天很容易?很麻烦的啊,先得斋戒三天,还得带着文武百官吹着冷风去祭拜。你说,老子这么辛苦,你这做儿子的,该不该代祭?”
谢泽闻言悄然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近来父亲确实经常把政务丢给他。
他微微一笑:“嗯,身为人子,的确该为父亲分忧。”
“这才对。”皇帝抬手在儿子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皇帝没有告诉儿子的是,他今日从怀恩寺出来,骤然萌生出了退位的想法。略一思忖后,他又有点犹豫了。
太子现在处理朝政的确得心应手,让他满意。但毕竟年纪小一些,他还不能完全放心。不过他现在已在慢慢放权了,再过两年,估计就能彻底享清福了。
皇帝想着想着,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期待。
太子殿下刚一回到东宫,长寿等人就齐齐道贺。
想到纳彩一事,谢泽先时的那些低落情绪渐渐散去。他眉梢轻挑:“赏。”
“多谢殿下。”长寿率先谢恩。殿下果然大方。
旁人退下后,长寿上前禀报:“殿下,四殿下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身份查出来了。”
“嗯?”
“姓宋,自称是临西侯府的二小姐。”长寿忖度着道,“不知道怎么会遇见打猎的四殿下,还被四殿下给带回来了。四殿下留了她在自己宫中做女官。”
谢泽拿笔的手微微一顿:“宋二小姐?”
他想起来了,宋佑安真正的二妹妹。当初怀恩寺建成,他去为母亲祈福时,宋佑安的母亲曾带着这位二小姐去见过他。
对那个姑娘,谢泽印象不深。宋佑安所有的“妹妹”里,他在意的也只有缨缨了。
只是宋佑安的亲妹妹怎么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宫做女官?怎么看怎么诡异。
谢泽皱了眉:“这事儿佑安知道吗?”
“还不知道宋公子是否知道。”
谢泽略一沉吟:“找机会去跟他说一声。”
“是。”
长寿退下后,谢泽低头继续落笔,但不知怎么,脑海里时常浮现出缨缨的面容来。
她笑意融融望着他,勾得他的心痒痒的。
谢泽干脆搁下了笔。
明明前天才见过面,可他感觉仿佛许久未曾见过了一般。
谢泽看了看外面,唔,天还没黑,手上事情也不算多。今天还是纳彩的大日子,何不去看一看她呢?
他抚掌一笑,心情莫名畅快许多:“长寿,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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