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韩濯缨照例询问缘由,“为何告假?”
宋净兰细声细气道:“大姐姐明日离京,我今晚得回去一趟,送送她。”
韩濯缨点头准了假。
宋净兰想了想,试探着问:“女傅也要送一程么?”
“我不去了。”韩濯缨笑笑,“明日还要教公主习武呢。”
她已离开临西侯府,宋家人主动拜访,她会认真招待。但她自己,是万万不可能上门的。
“行吧。”宋净兰倒也没多失望,小声道,“大姐姐好像也不想给太多人知道。”
毕竟因为退婚而离京,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
当晚宋净兰回到家中时,长姐正与母亲叙话。
王氏眼眶微红,宋清兮神情倒还镇定:“没什么可哭的。过个三年五载就又回来了……”
她说的轻巧,可王氏又怎能完全放下心来?
一眼瞥见幼妹,宋清兮冲她招一招手:“兰兰,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去边关,家里的事,你可要多操心了。”
宋净兰本来还好,听长姐这么一说,顿时眼眶发酸,泪水有决堤之势:“真的非要到边关去吗?其实也可以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宋清兮沉默了一瞬:“必须去。”
她前去边关,并不是为了逃避闲言碎语,而是另有原因,但这些并没有必要给幼妹知道。告诉家人,只是让他们白白担心罢了。
宋净兰排行最小,素来最听长兄长姐的话,虽然不解,却也没有询问具体缘由,只应了声是。
次日天不亮,宋清兮就要出门了。
临走之际,她将妹妹带至一边,细细叮嘱:“在家里要孝敬母亲,但不要事事都依着母亲来。尤其是庄子那边……”
“啊?”宋净兰微惊,“二姐姐吗?”
她知道二姐姐被送到了庄子上,由长姐找的严厉嬷嬷亲自教导。
却听长姐说道:“我走之后,你多上点心。别让母亲因为怜惜你二姐姐,早早接她回来,至少得等她彻底改了心性。”
宋净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略一思忖,她又补充一句:“放心吧,还有大哥在呢,大哥也会拦着呢。”
“嗯。”宋清兮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照顾好自己。”随即进了马车的车厢,不再回头。
宋净兰告了假,虽然赶去皇宫还来得及,但看着眼睛红肿的母亲,她干脆留下来,陪母亲说话,宽慰母亲。
过得许久,王氏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同伴不在,宫里的六公主有些兴致缺缺。休息之际,她干脆同韩女傅闲话起来:“女傅,女傅,你跟我说一说民间的乞巧吧?”
今日是七夕,民间称之为乞巧节。六公主难免好奇一些。
韩濯缨虽然不擅女红针黹,不是手巧的姑娘,但对于乞巧节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试着向公主介绍:“各地风俗略有不同,京城是怎么样的,我不太清楚。不过在边关的时候,每到七月初七的晚上,大家都会在院子里摆些瓜果,对月祷告,祈求能有一双巧手。”
“怎么祈求?”六公主甚是好奇,又伸手细细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
“对月穿针,如果一下子就把线穿进针孔了,那就说明有一双巧手。如果没穿进去,就说明手不巧。”
六公主眨了眨眼:“那也不一定,可能没穿过去是因为眼睛不好使呢。这是……手有余而眼不足。”
韩濯缨一怔,继而轻笑出声:“公主说的是,不过是个习俗罢了。”
她在边关时,也曾乞巧过,一下子就穿针成功,可她手也并不巧啊。做不好衣衫也就罢了,连最简单的荷包都缝不好。
一想到荷包,韩濯缨不由地就想到太子殿下,想到他当日表明心迹时说的那番话。
他让她不要逃避,不要躲他。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有数日未见了,也不全是她躲他。
韩濯缨心中一凛,很快回过神来,努力驱走心里杂念。
反正她又没想着嫁进东宫去,老想这些做什么呢?
不应该想的。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韩濯缨认真教导公主之余,自己也在一旁练武。
果真人忙碌起来以后,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傍晚回到家中,韩濯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而翠珠则早早将瓜果摆在院中,又准备乞巧用具。
虽说两人都不算手巧,也不经常做女红。但过个节、应个景,还是很有必要的。
韩濯缨出浴之后,换了一身藕荷色衣裙。院中凉爽,她干脆坐在院子里,拿了一块巾帕,低头慢慢擦拭头发。
她的头发生的极好,又黑又厚又顺,美则美矣,可惜擦拭着就不太容易了。
翠珠见状,快步上前:“小姐歇着,我帮你。”
有翠珠帮忙,韩濯缨就省事多了,她将吸水的巾帕递给翠珠。
翠珠动作轻柔,韩濯缨只觉得头皮酥酥麻麻,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干脆阖上了眼睛,还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脚步声响。韩濯缨睁开眼睛,看见翠珠站在自己身前四五步的地方,正自倒茶。
韩濯缨微讶,翠珠在干旁的事,那谁给她擦拭的头发?
她目光逡巡,看见身侧人腰间坠着的青色荷包。
不巧,正是出自她手。
韩濯缨心头一跳,视线上移,果然看见了太子殿下熟悉的面孔。
他正弯了腰,为她擦拭半湿的头发,神情认真而专注。
两人目光相对,他唇角微勾,墨玉般的眸底漾起清浅的笑意。
看见他,韩濯缨心内第一时间涌上的就是欢喜。但仅仅是一瞬之后,理智就站了上风:“我自己来吧。”
她伸手便去阻止他的动作,刚一抬手,不偏不巧就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要热一些,她感觉这股热意沿着指尖,迅速窜至四肢百骸,连脸颊都隐隐发烫。
仿佛碰触到火苗一般,韩濯缨猛然收回了手。
翠珠轻声解释:“小姐,方才殿下不让我出声,怕吵着你。”
“这里没你的事了。”谢泽神色淡淡,“你先去忙吧。”
“好的。”翠珠应声退下。
凉风吹过,韩濯缨脸颊的温度降了一些,她再次伸出手去:“你让我自己来吧。”
谢泽并没有交还巾帕,而是用食指在她白嫩的手心轻轻刮了一下:“等会儿,快好了。”
他刮她手心的动作极轻,仿佛是一片松软的羽毛划过,麻麻的,痒痒的。
酥麻感蔓延开来,韩濯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谢泽看在眼里,眉心微蹙:“冷么?”
韩濯缨隐隐有种异样的羞意,说不清,道不明。她小声道:“我不冷,你让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站起身,劈手自他手中夺过巾帕。手里握着巾帕,她仿佛有了底气一般:“你也不想想,七月怎么可能冷嘛!”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柔顺的长发流泻,如同一块上好的墨色绸缎铺陈开来。
谢泽视线自她通红的耳根移开,轻笑一声:“对,你说的是。”
他扫了一眼石桌:“今晚七夕,说起来咱们好几日没见了。”
韩濯缨想也不想,直接回答:“六天。”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说的这么清楚,仿佛是她在心里计算着他们分开的日子一样。
明明是要跟他保持距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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